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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头,笑着坐在她隔壁的位子上:“没关系。要联考了嘛!大家脾气都不好。”他伸出搁在背后的双手,各拿着一个粽子:“喏!吃粽子吧!我怕你忘了带午餐,所以买了两个。”
依月心里着实很感动,她对他这么凶巴巴的,他还是待她很好,连午饭这种事都替她想到了。
“那你吃一个不会饱吧?”她问。早上没吃东西,这会儿看着粽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没关系,真吃不饱还有你的饼干啊!”说着就递了个粽子给她,示意她快吃。
依月也没跟他客气,说声谢谢就剥开粽叶吃了起来。张松年看看她,也笑着吃他的粽子。大大的一间教室里,只有吃东西的声音漫天响,他不再斯文,她更是没一点淑女的味道。
吃了粽子又吃饼干,依月撑得靠在墙上喘气:“不吃了!不吃了!胀死我了。”
“我去倒水吧!你喝不喝?”张松年笑着说。
她拿了茶杯递给他:“你替我倒吧!我动都不想动了。”
张松年自然是答应的。到了楼梯口的饮水机,好几个人在排队。等了几分钟,终于让他倒好了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怕水倒了似的慢慢走回教室。
他放下杯子,看见依月竟靠着墙睡着了。红红的脸蛋,微张的双唇,还有散落在额前的几丝秀发,他看着看着都痴了。他像没了魂似地靠向她,慢慢地、慢慢地,终于在她细致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依月蓦然醒来,张松年仓皇后退,她不信地瞪着他,而他羞愧地低头。
“你你不要脸!”她对他吼道,随及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心头太乱了,又太吃惊,根本无暇去想,只模糊地意识到他欺负了她。他趁她睡着时占她便宜,这个无耻的家伙!亏她才刚承认了他终究还是不错的,没想到马上就“宋依月!对对不起!你听我说,我”张松年急着想向她解释,告诉她是她太可爱了,他才忍不住想他无心占她便宜,他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去向鬼解释吧!”依月拿起自己的东西冲出了教室。
张松年追到门口,恰好见她下楼梯,他又跑到阳台上,看她走的飞快,还不时以手背擦眼泪。他觉得好抱歉,难过得想哭。怎么办?恐怕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依月走着走着,怒气渐渐退了,泪水却不断涌上来。张松年那个笨蛋,竟然在这种紧要关头影响了她的情绪,她恐怕要为此郁闷好些天了!考试考试就要到了啊!如果她真的没有大学可念,张松年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她伸手轻抚被他吻过的脸颊,感到一阵厌恶。男生真恶心,随随便便就对女孩子这样。以前也在电影里看过这种镜头,那种感觉好美、好自然,完全不像那家伙对她的
依月没有回家,她才不想这个模样回去,妈会吓坏的。因此她去了图书馆,并且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去学校,再也不理张松年那个白痴。
图书馆几乎已挤满了人。这么热的天气,大家都往有冷气的地方挤;好不容易她找了个位子坐下,却仍无法避免地会想起方才在学校那一幕。依月拿了笔在白纸上乱涂,心不在焉地想:“他喜欢我吗?不然为什么偷亲我?”
“不会吧?你既不温柔又不是顶漂亮,而且你对他那么凶。”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反驳。
“也许他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啊!”她又想。
“没有人会喜欢一只母老虎的。”那个声音又说。
“可是他偷亲了我啊!总不会没有任何意义吧?”
“不过是碰到你的脸颊嘛!何必这么大惊小敝的。”
依月就这么跟心里的声音一问一答地争执了许久,低头一看才发现整张白纸都画满了连自己都看不懂的线条、符号。不行!她可不能再想这些了,还有很多书要看呢!
一整个下午,她强迫自己面对课本,面对一个个的地理名称、历史人物,但张松年那可恨的嘴脸还是经常浮现,惹得她心烦极了。
终于撑到了六点,依月忽然想起母亲曾吩咐她要早点回去。她叹口气,又想起姐上台北的事,为什么一个为联考已忙昏头的高三女生还要为这么多事烦恼呢?
慢慢走回到家,正想推开门时,门忽然被拉开了。依月讶异地盯着那个既陌生,又有几分熟悉的人。
“林林大哥?”她笑着叫。
对方似乎也楞了一下,但随即露出了浅笑:“你好,依月!”
“你姐姐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林澈点点头:“嗯!她在里头。”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他笑了笑:“我要走了。”
“这么快?至少也吃个饭,明天再走嘛!现在天都黑了啊!”“我我还有些事要办,不能留下来。不过还是谢谢你。对了!你快联考了吧?紧不紧张?”
“还好啦!我想没有人一点都不害怕的吧!”
林澈对她露出笑容:“虽然我们只见过几次面,却也谈过不少问题,我认为联考并不能局限你原本率真的个性,而那正是难得的一个宝藏,你该好好珍惜。考试就尽力而为吧!不需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毕竟大学联考并不真正代表什么。”
“谢谢你,林大哥!原先我很怕和姐姐相差太多。”依月略带羞赧地说。
林澈沉默了,然后苦笑:“其实没人可以像她的。”这句话轻描淡写,依月却能听出一抹深情。林大哥很爱姐姐啊!她想。
“好了!我要走了,你进去吧!”林澈侧身让她过去。
“真的不留下来吃饭吗?”依月又问。
他摇头,又朝她挥挥手:“再见!”他移动双脚。
“再见!林大哥。”
林澈走了好一会儿,依月又开了门跑出去。她看着林澈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看起来既落寞又孤单。
她终于进屋里去,边脱着鞋边对母亲喊道:“妈!姐回来了吧?我说过不用担心的。不过您也真是的,林大哥这么远来一次,至少该留他吃”
“以后别再提起那个王八蛋。”宋父铁青着脸,用力一拍桌子,吓了依月一跳,话都说不下去。
“好了!老头子,这么大吼大叫的做什么?慕云听见了不是更难过?”宋母皱着眉头:“反正订婚又没有法律效用,人家要退婚我们又能怎么样?唉!只是苦了慕云,看她哭得这么伤心,我”宋母忍不住也用手背擦着眼泪。
依月好象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不过还是吶吶地开口:“妈这是怎么回事?姐和林大哥”
宋父哼了一声,愤恨地说:“当初我见他和他姐姐很有诚意,觉得这个人气宇不凡,斯文有礼,才把女儿交给他。订婚都这么久了,他竟然”宋父咬牙切齿:“他们把我女儿当成什么了?慕云为他浪费的青春又该怎么算?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爸你是说林大哥今天来是是来取消他和姐的婚约?”
宋母点点头,示意她别再提起林澈,又赶忙过去安抚气头上的老公:“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别再气了,待会儿血压又上升。”
宋父摇摇头,叹了口气:“怎么会这个样子?两个人都毕业了,本以为可以准备办喜事”
“别想这么多了。慕云漂亮又有才气,还怕没有人追吗?”宋母也叹气:“我知道你最恨人家失约背信,不过林澈既然不爱慕云了,现在说清楚也好,否则女儿嫁过去,还不是得受委屈!”
“没想到我们这把年纪了,竟然会看错人。”宋父无限感叹。
“唉!你别这么说。当初是他们两厢情愿,爱得难分难舍,我们做父母的不同意又怎么样?不过我们也的确是挺喜欢那孩子,结果他还是让女儿试凄了。”
案母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依月听得内心好难受。她原以为林大哥和姐姐是真心真爱,原来竟不是这么回事吗?刚才才见到林大哥,他眼里明明还有深情,难道是她看错了?想起姐姐这些日子里奇怪的举动,现在似乎都有了解释。她早已知道林大哥变心了,所以才伤心、沉默,暗自垂泪。
“依月!你先去吃饭吧!汤冷了,你自己热一下。”宋母说。
“你们呢?你们都不吃啊?”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宋父没好气地说。
“那姐姐呢?要不要叫她?”她问。
宋母摇摇头:“让她静一静吧!别去吵她。”
“哦!那我先拿东西上去放。”其实她是想去看看姐姐的。依月想起林大哥离去时的神情和背影,他他怎么会不再爱慕云姐了呢?她想不透,也不愿相信。
结果她始终没有去敲门,因为她在门口听见姐姐哭泣的声音。那种伤心而压抑的低泣让她听了也忍不住要掉眼泪。此时的她几乎和父母一样,是恨林大哥的,他竟让一向自信、坚强的姐姐哭了,而且哭得如此肝肠寸断。男人,真都是如此薄情的吗?
依月在门口伫立良久,终于黯然下楼。
接下来的两天里,依月都没见过姐姐;每次从图书馆回来,总是只看见父母在客厅里哀声叹气。他们嘴上是说姐别嫁给林澈也好,省得日后麻烦更大。但看女儿成天锁在房里不吃不喝的,他们又怎么开心得起来呢?依月明白父母的心情,却也了解姐姐的愁苦;这样的伤口,又岂是三、五天就能痊愈的?
一大早,妈掉着眼泪说姐姐决心到美国去念书。这原本是她和林大哥计划已久的事,如今却变成她一人独行,感触必定很多,心情的酸苦更不在话下。
宋慕云终究是决心坚定的人,她既已做了决定并说出了口,就一定会去做。依月想着明天也许该留在家里,或许可以见着姐姐,和她聊一聊。事情发生至今,她这个做妹妹的连句安慰的话都还没说过呢!她正在房里想着,敲门声响起。
“请进!”一定是爸又来看看她有没有用心念书了。依月忙把放在桌上的脚拿下来。
没想到进来的是慕云,依月惊讶之余,脸上泛起了笑容:“姐!快!快坐下来。”她拉着姐姐坐到床上:“我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你还好吧?”
“我很好。”慕云浅浅地笑:“这几天你和爸妈一定很为我操心吧?真是抱歉。”
“哎呀!我们是你的亲人,你不开心我们当然会担心啊!”慕云深深叹息:“只是你就要考试了,还让你为了我的事分神,这些日子爸妈全忙着注意我,一定忽略了你。”
“没有啦!反正我白天在图书馆,晚上才回来吃饭,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你不要这么想嘛!我们都是爸妈的女儿,他们一定一样疼我们。”
“你总是这么单纯,又没有心机,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慕云说:“其实,我们两姐妹可以这么要好全是由于你。你知道吗?也许是由于我的成绩,还有外表,大家都认为我是不易亲近的,在学?镂壹负趺皇裁磁笥眩挥腥说ゴ恳蛭沂俏叶不端文皆普飧鋈恕!?br>
“不会的,你这么优秀”依月不相信地皱眉。
慕云打断她:“这就是原因吧!我太优秀了,而亲近我的人全是因为他们希望有个优秀的朋友,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另一个更优秀的人,所以我一直相信,真心待我的人除了爸妈,就是你,还有林澈。”
“可是他他背弃了你!”依月叫道。
慕云摇头:“不!他没有做错什么。依月!我无法对父母说明,但是我不希望你也恨他,他一向很疼爱你。”
“你以为我会轻易原谅他?他伤害了你啊!姐!”
“别这么想,依月,他他其实”
“姐!你还替他说话?”依月好疑惑。她花了许多时间才说服自己林澈是个混蛋,现在姐姐竟劝她忘了这一切?她忘了她前些日子哭得多伤心了吗?
慕云沉默良久,叹息道:“算了!不说这些。”她拉过依月的手:“依月!我打算到美国去,妈跟你提过吗?”
“嗯!”“我想去多看看,多学点东西,顺便将自己放逐一阵子。爸妈就拜托你了,你上了大学以后,也要时常回来看他们。”
“我会的,你不要担心。”
“唉!我我是自私又不孝的女儿,只会为自己想”慕云神情哀伤。
“姐!别这么说,你不是这样的,而且爸妈都很以你为荣啊!”依月握紧她的手。
她忽然摇头,激动地说:“是的!我就是这样,只会自私地为自己想我真可恶!”
“姐!”
“有些事我很希望能对你说,因为藏在心里真是太苦了,可惜你还太年轻依月!爸妈他们是不是很伤心?”
“其实他们是为了你,你这样闷闷不乐,他们当然会难过,如果你能开心一些,爸妈一定也会高兴的。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美国?”
“等你联考完吧!我也有些事要处理。”
“那你别再伤心了,在你出发前好好陪陪爸妈,这样你去了美国,他们比较不会为你担心。”
慕云笑笑:“你真是比我懂事,让我觉得惭愧。”她站起来:“我现在就下楼陪爸妈看电视,你好好用功吧!再撑一阵子就?炜樟恕!?br>
“真这样就好了。姐!你别忘了吃点东西,人有了精神,情绪就会好多了。”
慕云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
依月很高兴姐姐正在逐渐的恢复中,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她深吸口气,把注意力全心放回课本中。
毁婚事件慢慢地平息了;大家似乎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爸爸照常上班、修剪他的花花草草,母亲依然做家事,闲来串串门子,东家长西家短的。依月还是每天上图书馆念书,而慕云的生活也规律了,正忙着出国的事情。宋家大大小小好象有了共同的默契,不再提起那件事,也不再说到林澈,他们就当那天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这期间依月曾接到张松年的两通电话,而她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
这个恶心鬼,还有脸打电话来。其实她不见得还气他什么,只是考期一天天逼近,她可不想情绪上再有什么大波动,如果跟他说话,免不了又要大骂一顿。
这天,她从图书馆回家,一进客厅,没看见半个人,正想喊一喊谁,姐姐就从厨房出来了,腰上还系条围裙:“你回来了?我正在煮面呢!你放了东西就下来吃吧!差不多快好了。”
“爸妈呢?都不在?”依月问。
“爸的同事嫁女儿,吃喜酒去了。我到厨房去了,你准备吃面吧!”慕云说着又快步进了厨房。
姐姐俩难得轻松地把面端到客厅吃,还边吃边看电视,为荧光幕上逗趣的短剧大笑。依月很珍惜这种感觉,毕竟这种机会以前很少有,以后恐怕就更不可能了。
吃过晚餐,她们干脆关了电视聊了起来。父母在九点时回来,父亲已有七分醉意,却执意加入她们的谈话,母亲拉也拉不走他,只得去为他泡了杯茶醒醒酒。
案亲夸张地说着婚礼的排场多大,她们姐妹俩都明白若不是喝醉了,父亲绝不会这样放松,和平日严肃的他完全不同,因此也笑着倾听。
宋父说着说着忽然叹气:“唉!他女儿哪有我女儿好看?我女儿若当了新娘子肯定比她漂亮十倍都不止”
宋母听到此,硬拉起他:“你呀!懊睡了啦!醉成这样,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真是!依月!来,帮帮我扶你爸进去。”
依月和母亲一起扶父亲进房,又马上出来,见慕云坐在沙发上,眼神很遥远,似在想些什么。
她在旁边坐下,轻声说:“姐!你不要难过,爸是喝醉了。”
慕云苦笑着摇头,眼眶里含着泪:“没什么,我我只是觉得我一定让爸很失望。”
“胡说!是林澈不应该,又不是你的错。何况你总有一天会结婚,到时候你还像爸爸所说的,是一个最漂亮的新娘子。”
慕云看着她良久良久,含着泪点点头。
终于,经过一场惊逃诏地、风云变色的厮杀,宋依月自酷热的大学联考中解脱了。而在她考完试后的一个星期,宋慕云整好行李,在家人泪眼相送下,起程飞往美国。依月虽挤不出笑容,却也没有痛哭,她心里是希望姐姐快乐的,如果到了美国真能拋开这阵子的失意,她除了真心祝福还能说什么?
寒风凛凛,枝枯叶黄;依月大学一年级,美国来了慕云的消息。她要结婚了,对方是华侨,两个婚后决定定居美国。
得知此事的宋家父母,既惊又急地匆匆赶往美国打点婚礼。依月留在学校,对姐姐这么快就结婚感到疑惑。为什么呢?人真能在短短几个月中就忘了曾有过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吗?忆起当时茶饭不思、泪流终日的姐姐,依月满心不解。林澈或许是先毁约的人,但姐姐是故事中凄美的女主角,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忘了那分愁,而选择了另一个人?
然后,在过年围炉的桌前,依月才在父母的叹息声中惊觉到姐姐不会回台湾了,即使回来,也不过是个短暂停留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