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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终于,就这样去了百乐门。时候还早,客人不多,舞女丽丽正倚着吧台,百无聊赖地搽指甲。一见锦绣,她的眼珠马上瞠大了“嗳,锦绣,你总算肯穿件象样的衣服出来啦?啧啧,腰这么细,腿这么长。我们吃这行饭的,最重要就是本钱够,人漂亮,还怕红不起来?这下领班可不敢再狗眼看人低了。”
锦绣只好笑了笑,在一边坐下。
“听说昨晚左二爷挑你陪了他一个舞?”丽丽的声音中透着羡慕的味道“你是乌鸦变凤凰了。不过,他怎么看上你了呢?”看锦绣戴那串圆润纯正的珍珠项链,怎么可能是她自己买的。
“跟左震跳个舞,就这么惊逃诏地吗?”锦绣不明白“你们天天都陪着达官贵人有钱的大爷周旋,不是早就见多不怪了?”
丽丽愕然:“你这样直呼二爷的名字?百乐门几十个舞小姐,我这还头一回听见。你是真不懂规矩,还是假的?”
锦绣一怔,看她说得这么玄,有这样严重吗?“对了,我也一直奇怪,好像都听见别人叫他二爷。到底为什么?”左震明明又不老,干吗非得把他叫得像七八十岁似的。
“他是何老爷子的徒弟,当年青帮第二号人物,况且又是向先生的拜弟。”丽丽道“大家这样称呼他是代表尊敬的意思。”
“青帮?”锦绣一头雾水。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丽丽严厉警告她:“何老爷子去世后,二爷就是青帮的龙头,你这样左震左震地乱叫,被青帮的人听见,连你的舌头都少不得被人拔下来”
啊,锦绣这才明白其中的端倪!敝不得他身上带着刀和枪,原来,他是那条道上的人?!
“左二爷,是黑道人物?烧杀抢掠淫的那种人?”锦绣低呼,不敢置信。左震是那么的温文有礼,根本难以想象他的黑道背景。
“住口!”丽丽吓得一把摀住她的嘴巴,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才松了一口气“你疯了,不想混了也别拖我下水呀。这里是什么地方,整个百乐门都是英少的,他和他大哥向先生跟二爷插过香头拜过把子哪,这里上上下下,哪一个敢稍有不敬。这样的混话,你也敢说出来?”
锦绣被她捂得几乎背过气去,慌忙点着头,挣扎着掰开她的手:“唔我知道了,你让我喘口气。”
丽丽藐视地看着锦绣:“我知道你刚来不懂事,才好心提醒你,青帮的势力加上向家的地位,黑白两道都算得上一手遮天,别以为二爷给你个好脸色,就可以踩着他的鼻子上脸。跟他们这样的人照上面,能怎么奉迎巴结,就怎么奉迎巴结,千万别想不开,拿自个儿小命开玩笑。侍候好了他,钱你就放心。”
“没有啊!”锦绣赶紧澄清误会“他哪有要我侍候,我们只是”
“算了吧,昨逃邺爷还看上你跳了个舞,咱们这百乐门舞厅可是破题儿头一回哦,对了,除了以前殷明珠当红的时候。那是例外。”
“什么!”锦绣呼的一声直跳起来,失声惊叫“你说殷明珠以前在百乐门红过?”
丽丽给她吓了一跳,跺脚道:“你大呼小叫什么,她是你妈啊?一会儿领班听见,又要过来开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前两年,殷明珠在百乐门挂牌的时候红遍了上海滩,没和她跳过舞,简直不好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知道这个?”
“明珠她,做过舞女?”锦绣失神地低喃。
“你没听说过她的事情?她何止只是做舞女。”丽丽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不过,今非昔比,她现在被向先生包了,住在丹桂街那边一栋豪宅里,就洗手不干了。只是她手底下五朵金花,交际场上倒很有些名气。唉,我要是有她十分之一的姿色,也不至于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混出一点名堂。”
不错,锦绣知道那处豪宅和那“五朵金花”她亲眼所见,没想到是这么回事。明珠是被向先生包了,但向先生是英少的大哥啊。“那么,明珠不就是英少的嫂子?”
“哪里,”丽丽暗哼了一声“我们这种女人,这种出身,当英少的嫂子?传出去真要教人笑掉大牙了。向家是什么身份地位啊,开银行、建夜总会,有多少产业数都数不清,财大气粗,还有青帮的势力做靠山,整个长三码头都被二爷买断了,谁家的船和货不得从他手下过?他们跺个脚,上海滩的地也会震。”
“他们这种人,哪是我们配得上的?明珠也只不过是因为生得太漂亮。但是再美再艳,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向先生养在外面的一个情妇?”她放低了声音,像耳语般“再说向先生身边的女人,也不止是她一个。你记着,我们这种女人哪,不过是他们脚边的一摊泥,高兴了才来踩两脚。说别的都没用,想办法从他们身上捞点钱傍身才是正经的。”
锦绣的脑子已经乱成一片。
是巧合吗?她居然步上了明珠的后尘。明珠离开了百乐门,换她又进来;明珠侍候了向先生,她却迷上向先生的弟弟英少。
而英少和左震都是什么人,她到今天才知道。但知道了又能怎样?她和他们,算得上是什么关系?一直以来她费尽心思,要讨英少欢心,只想博取他一点点的注视和看重,没敢想过要占有他。这个左震也明白,他帮她,或许是可怜她吧?
英少那种男人,英俊、富有、精明能干,充满了魅力,几乎完美,他应该是多少名门淑女争抢的焦点。而锦绣只不过是外地来的一个破落户,小土包子,没爹没娘又无家可归,有个当人家情妇的姐姐都还不肯认她,现在更沦落风尘,只怕永世没有翻身的机会。
对英少,她还敢有多少奢望?,只是,明珠哪怕只是一房暗妾,哪怕只是向先生众多情妇之中的一个,她毕竟也做了他的女人。她是爱着向先生吧?
如果有一天,她也像明珠一样红起来,英少对她会不会有兴趣?
“小姐,赏脸跳个舞!”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凑到锦绣面前,那混浊色迷迷的眼光,吓了锦绣一跳。“哦!好。”锦绣慌忙地扯出笑容,终于有客人找上她了。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分不清是悲是喜。
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能回头了,荣锦绣。
“看不出这丫头居然做得有模有样。”向英东远远看着锦绣和客人周旋应酬,觉得讶异,从上个礼拜开始,她就换了个人似的。只是太生涩了。左震就在他身边,刚从楼上下来。
“你不觉得,她和明珠有点像。”左震不着痕迹地试探。难道锦绣一门心思地讨好英东,他一点都看不出来向英东不经心地道:“大概吧,到底是姐妹。不过眉眼三分像有什么用?明珠那种味道,就好比是酒,而且是百年难遇的窖藏珍品。锦绣这小妮子简直像清水,现在已经好多了,也充其量是杯葡萄汁。”
左震微微一笑。“当年明珠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吧?”
向英东一口否认:“那时候明珠可是大富豪的红牌,为了把她挖到这边来,我不知费了多大劲,花了多少钱。最后可倒好,被大哥勾勾手指头就带走了,女人哪。”
左震打断他的抱怨“你没跟她提锦绣的事?”
向英东叹了一口气“上次刚提起锦绣,她就翻了脸。震哥,以后这种事,还请你自己去说。不要动不动就支使我,我才懒得插手。”
“是吗?我还以为你巴不得天天往明珠那边跑。”左震调侃他,眼睛却远远看着锦绣。她在笑,拚命掩饰着羞怯和不安。化过妆的脸,再加上这种僵硬的笑容,简直像戴了个假面具。但纵然如此,她的笑仍旧是那么的美。
如果说锦绣身上真的有什么地方和别人不一样,那就是她的笑。温柔,纯净,充满了信任,像个孩子似的没有心机,却令春风也为之沉醉。左震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会笑得那么打动人心。难道她不懂,摆在她面前那条路,有多么的骯脏和黑暗?
对面男人的一只肥手,在锦绣有腰背之间游移,锦绣的笑简直颤抖了起来。
左震不禁皱了皱眉。“英东,不是说要和邢老板谈那块跑马场地皮的事吗,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他突然之间,有点心烦意乱,不愿意再置身于这间华美而奢靡的大厅里,呼吸那种酒精和脂粉香混杂的空气。
“喂,急什么?”向英东追上去“说走就走!”
其实和向英东一起去见邢老板,并不是左震的原意。这阵子以来,向英东一直在积极筹建跑马场,他和英租界领事汤玛士很熟悉,取得经营权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关于地皮的事情还没有敲定。眼下看好的那块地皮,牵涉到广东烟草商邢老板的部分产业。为了交涉这个问题,颇费了几分周折,邢老板不太愿意出让的原因,除了他嘴上说的私人理由之外,恐怕与沈金荣的私下较劲脱不了关系。
沈金荣在上海是赫赫有名的地产商,尤其近几年,风生水起一路暴发,势力已经开始坐大,不容小觑。
而且根据青帮的眼线,左震已经察觉到沉系势力与浦东那边的黑道关系有所挂钩。多年前黑帮火并混战的时候,青帮跟那边几个帮派曾有过几次交锋,不过都已经镇压下去了,当时青帮主事的还是左震的师父何从九。这些年来,还没人敢擅越青帮的地界一步。只是上海的局面日益混乱诡谲,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地里左震已经可以隐隐嗅到暗流危险的气息。
单纯只是英东生意上的事,左震绝不会插一脚。生意场上的你来我往、明枪暗箭,英东足可应付,除非他开口,左震犯不上跟着螳浑水。怕的只是,台面上的较量,暗中还牵扯上背后江湖势力的倾轧。
在上海滩闯天下这么多年,步步为营是左震以鲜血换来的经验。越危险、越镇静,这是他一贯行事的风格。
见面的地方就在狮子林。其实之所以约在晚上,又在酒店,就不意味着正式的谈判,只是互相多点接触,多点沟通,以便掌握更好的契机,也可趁机试试邢老板与沈金荣关系的深浅。好在,邢老板虽说是广东过来的一条过江龙,也深知这边的情势和规矩,对于向英东的招待可以算给足了面子。
这一场酒宴,宾主尽欢,气氛热络。
只是对于实质性的问题,邢老板再三回避,向英东是点到为止,而左震则冷眼旁观。看上去场面不知多么热闹气派,好像是多年老友,实则却各站一边,心思各异。
******
宴终人散,已经是深夜时分。
左震从酒店出来,唐海早吩咐司机开了车过来等在大门口。给他披上外套,唐海有点担心地问:“二爷喝多了酒?”
左震摇摇头,其实今天晚上他喝得不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心里有点堵,酒意竟有点上涌。
“我自己走一走,你们不用跟着。”左震吸了一口夜里沁凉的空气,把翻涌的酒意压了下去。他是真的想在夜晚的寒冷里一个人静一静,这几天一直忙个不停,晚晚应酬,歌舞嘈吵,灯红酒绿,他实在已经觉得腻了。
唐海愕然又有点为难地站在原地,想跟上去又不敢。都三更半夜了,二爷自个儿在外头闲晃什么啊?
一丝隐约的乐声在清冷的风里飘过来。
左震站住脚,有点意外地侧耳倾听,是某种笛子或箫奏出来的,十分婉转低回。这里正离狮子林后园不远,他不知怎么竟走到这边来了。但据他所知,这园子里也没人住,怎么会有这样的乐声呢?
寻声慢慢走过去,左震在狮子林后园的铁门前停住脚步。那铁门掩映在一大丛盛开的丁香花丛中,是锁着的,周围很暗,融在夜色里,只有淡淡的花香氤氲着。到了此处,已经听得很清楚,是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正从这园子里传出来。是箫声。
透过花木扶疏的间隙,可以看见,吹箫的人就在园子南边的小亭子里,从铁门这个角度望过去,也看得不是很真切。好在今晚月色明亮,左震认得吹箫人那一对乌黑垂在胸前的长辫子,不是锦绣还有谁?
她并不是完全对着铁门这边,有点侧过身子,倚在栏杆上,衣服是白色的,不知是丝还是缎,轻飘飘的那么单薄。吹的是一管紫竹长箫,箫管斜斜地垂下,她的头也轻轻垂着。
明月下面,她整个人似乎都被夜色里淡淡的轻烟笼罩着,每一处轮廓都美得有点虚幻,扶箫的手雪白如玉,像是焕发着晶莹的微光。
箫声低而徘徊,千折百转,在夜风里缭绕不去。她是有心事的,左震完全不懂音乐,可是,但凡有耳朵的人,都会被这箫声里的缱绻惆怅之意打动。
左震在黑暗里呆住了。
荣锦绣居然还吹得这样一手好箫?他记得那回在狮子林酒店那个房间里见到她的时候,她好像的确是提过会吹箫的事,但没有人放在心上,这又不能当饭吃。言犹在耳,原来她说的是真的。
左震一手撑着铁门,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真是讽刺,他和英东居然曾经嘲笑锦绣不会弹钢琴。以前她在家乡的时候,也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的闺秀吧,现在却在这乱世中沦落风尘。上流社会的达官显贵们,甚至包括向英东在内,喜欢的都是华丽高贵的钢琴;而锦绣的箫,就和她的一片心意一样,只怕很难如愿得到英东的赏识。
左震的心,温柔地牵动。
这些年来,血雨腥风里闯荡,在繁华与落魄的起落之间,早已忘记厂心动的滋味。他是孤儿,从小被父母拋弃,睡过桥洞,当过乞儿和小偷,六岁时被师父何从九收养,成了青帮一名小帮徒。如今的地位和金钱,是他流血流汗打拼回来的;看上去他身边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其实他明白那不过是繁荣的点缀。
为了迎合上流社会的虚伪,他必须小心隐藏自己的真实;为了逃避黑夜里的死寂,他拿钱买笑夜夜笙歌,一直到自己觉得疲累。
而就在此时,此刻,此地,他忽然觉得宁静。
暗夜里,箫声如酒人如玉,竟有说不出的宁静安详。月色缭绕,箫声也缭绕,在淡淡弥漫的花香里,一转一折都动人心弦。不知名的温柔气息,在四周轻轻浮动。
真是不可思议,一个街上拣来的姑娘而已。尤其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那个“别人”又不偏不倚正是他的兄弟。左震不禁苦笑,他犯了什么邪?只是个小丫头罢了,就像英东说的“充其量是杯葡萄汁”怎么能轻易触动他的心思?这么多年来风月场里打滚,各色美女眼前过,如今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到不了手,还需要对荣锦绣这样一个小丫头动脑筋?
他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要拿英东的女人来开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