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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化子吴仁的怀疑并非无因,西川三雄出现得太突然,全镇罢市禁止镇民外出,这三位仁兄怎会恰好在紧要关头现身?虽说在林彦冲到解围之前,三雄的附近的确有几具走狗的尸体,但谁有工夫去查尸体是死是活?
断魂钧是个老江湖,目光一直停留在小化子身上,这时冷冷一笑,阴森森他说:“小兄弟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在林兄来说,单人独剑与上千走狗周旋,身边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梁剥皮的暗探爪牙。所以,咱们西川三雄固然有嫌疑,小兄弟也同样不可靠,对不对?”
“废话!在下与林兄正打算离开陕西,离开龙潭虎穴,你敢说我有嫌疑?”吴仁急急分辩,无意中露了口风。
“很难说。”断魂钩的表情不住在变:“因此,咱们彼此用不着互相猜疑。咱们西川三雄本来就正在离开陕西,而且也打算与林兄一同远走高飞,不知林兄是否允许咱们兄弟同行?仗林兄虎威,也许能平安离开陕西呢。”
“这件事以后再说。”林彦阻止小化子反驳:“上船吧,追兵到了。”
大批走狗已在半里外的林缘现身,来势汹汹。
林彦一跃上船,说:“向下放,让他们沿岸追。”
“林兄不是有意将行踪告诉他们吗?”飞豹惑然问。
“正是。”
“这风险太大了。”
“在下要将他们引开。”
“引他们沿途穷追?”
“天机不可泄漏。”林彦轻松他说。
船沿岸放下,操舟的西川三雄操舟术十分高明,顺水顺流船行似箭,片刻间便驶出里外。走狗们果然沿岸狂追呼哨声此起彼落。
远出三里外,林彦说:“李兄,船能向对岸放吗?”
“五六十丈小意思,渭河的湍急浊流难不倒西川三雄。”飞豹豪气飞扬地说:“这种船不耐浪,但保证平安。”
“好,过河。”林彦说。
飞豹用篙助势,金刚和断魂钩控左右桨,船驶向江心,立即凶猛地摇摆起落。
“走狗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林彦亮声叫,然后仰天长啸,声如九天龙吟。
船接近北岸,林彦说:“李兄,找芦苇藏身。”
“哦!林兄,就此下放风陵渡一走了之,岂不甚好?”飞豹似乎急于赶路。
“不,在下另有打算。”
“走陆路?辛苦哪!”
“在下不想走。”他泰然他说:“明天再说。”
船驶入芦苇丛,搁在河岸上。林彦一跃下船,挂上包裹说:“李兄,你们可以乘船走了。”
“咦!林兄”
“在下要往上游走。”
“你不去山西了?”小化子惊问。
“当然要去。”
“那你为何往西走?”
“你在此地的村镇暂且藏匿等我,今晚我要跑一趟钦差府,不杀梁剥皮就离开,岂能甘心?”他若无其事他说,似乎跑一趟钦差府与逛一趟市镇并无两样:“我要从府城对岸找船,晚间过河,杀他个落花流水。”
“我反对你回去冒险。”小化子坚决他说:“走狗们不久便会找船过来,或者从下游的上涨渡与上游的泰门渡过来搜索,我能躲得住?”
“那你可以先动身,在同州府等我。”
“谁知道能否找得到你?这样吧,我跟你走,闯一闯钦差府虎穴龙潭,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不要拒绝我。”小化子豪壮地说。
“这太凶险”
“替你在外面把风,放火引贼,我该可以胜任。”
“林兄,多几个人也多几分照应。”飞豹接口:“咱们兄弟也可派用场,替你把住退路可以免你后顾之忧。”
“李兄的盛情,兄弟心感,可是”
“林兄,渭河两岸你是不易找到船只的,咱们兄弟负责把这艘船在天暗时向上驶,送你过河岂不省事?”
“这好吧,我先到处走走。”他把包裹丢上船:为防走狗们过河搜索,诸位藏好船再找地方躲一躲。”
“我们在附近躲反而安全,走狗们如果接近,便放船远扬,岂奈我何?”飞豹说:“这地方隐秘得很,正好。”
“也好,我先察看附近的形势。”林彦说,佩上剑向北走了。
小化子一跃登岸,坐在远处的一株小树下,不住留意西川三雄的举动,明亮的大眼中有戒意。
“你怕我们?”飞豹坐在船头冷笑着问。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是毒龙的狗腿子。”小化子冷冷他说。
“你呢?是同道吧?”断魂钩阴笑着间。
“废话。”
“你否认?”断魂钩跃上岸:“在下走了大半辈子的江湖,人老成精,你以为罗某我不知道你的底细?”
“不要过来。”小化子站起戒备:“你快要露出狰狞面目了。”
“你呢?你也快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小化子,你真姓吴?我断魂钩罗文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呢?”
“在下当然姓吴。”
“你易了容,但染色易容瞒不了行家。还有,你那耳珠的针孔填得不够高明,你左耳后近发根那颗殊砂痞,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少。而且,在下是四川人,每年都乘船走一两趟三峡。”
小化子大惊,左手探入囊中。
“不要用你那什么仙狐暗香,那对你毫无好处。”
飞豹和金刚吃了一惊,同时跃登河岸。
“三弟,她是千面狐胡娇?”飞豹意似不信地问。
“她是千面狐胡娇的三弟子之一,风流荡妇巫山神女陈凤。”断魂钩说,撤下护手钩:
“咱们埋葬了她。”
“你们无奈我何。”小化子向后退:“本姑娘的轻功大概你阁下也知道,而且你们并不见得有仙狐暗香的解药,本姑娘会收拾你们的。”
“在下如果怕仙狐暗香,便不会点破你的身份了。告诉你,你如果想暗算林老弟,在下便会埋葬了你。”
“本姑娘这就去警告林彦,你们这些走狗难逃过他的剑下。”小化子退势逐渐加快。
“你告他好了,因为西川雄决不是毒龙的爪牙,真金不怕火炼。”断魂钩毫无所惧他说:“相反地,咱们兄弟奉命将林老弟平安引离陕西,保护他脱出是非场。你猜对了,咱们的出现不是巧合,但所杀的走狗却是真的,西川三雄岂会做走狗们的奴才?”
“谁命你们来的?”
“无可奉告。总之,咱们只负责将他平安送走,其他不关咱们的事。你”“本姑娘也不是毒龙的眼线,而是奉家师之命,将他引离陕西。”
“你撒谎”断魂钩怒叱。
“本姑娘不是撒谎的人。如果不是情势迫人,就凭这撒谎的两字,本姑娘也要令你生死两难。”
“哼!少吹大气了。说!骚狐狸为何要你将林老弟引离陕西?”
“家师看上了他。但在西安不能动手,怕引起毒龙的误会,讨不了好。”小化子不退了:“你我道虽不同,目的一样,何必伤了和气?这样吧,彼此合作将他诱离陕西,我在陕西境外诱他远走湖广入川,两得其便,如何?”
“落在你这淫妇手上”
“唷!你怎么口上不留德?”小化子媚笑:“你西川三雄也不是什么真正的英雄大丈夫。你们奉命引他平安离开陕西,我奉命将他安全地诱往四川,两得其便,你总不能保证他一辈于都平安大吉,只要他不在陕西出事,你们便可以交差了,对不对?如果你不同意,本姑娘立即向他说出你的阴谋,大家落空。”
断魂钩意动,停步思量。
“林兄弟是条汉子,落在你这妖女手中”金刚亮着大嗓门叫。
“唷!你又不是他的奶娘,管得了他的事?”小化子挖苦金刚:“他如果是鲁男子不好色,就不会受我的引诱,你替他担的什么心?”
“好,我依你。”断魂钩阴笑:“你得保证他在离陕之前平安无事。”
“那是当然,本姑娘爱护他之心比你更切。可是,你却言不由衷。”
“什么?你”“你要送他到钦差府冒险犯难。钦差府高手如云,他一去岂不风险重重,能平安大吉?”
“哈哈哈!船过不了河,他到不了钦差府,当然会平安无事。西川三雄要在船上弄手脚,决不会出纰漏。”断魂钩满怀自信地说。
“但愿如此。”小化子微笑,笑得暧昧。
林彦向北觅路。察看沿岸形势,远在两三里外,不知同伴在联手计算他。当然,他并不完全信任西川三雄,但对小花子却完全信赖,小化子的表现也的确令他放心。
这一带是颇负盛名的渭河平源,陕西的粮仓,也是关中平原的最富裕地区,地当郑白渠的灌溉流域。
三原、高陵、泾阳三县,形成金三角地带。目前白渠因年久未修,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加上苛捐杂税名目繁多,以及预缴赋税的压榨,受不了的人便大批外逃,因此大批田地任其荒芜,虽有不少人犯押来做农奴,仍然无法使所有的田地复耕。走在乡村小径上,农田中似乎看不见多少年青力壮的人们在干活,多的却是脸黄肌瘦的老少妇孺。
前面展现一片平畴,微风吹来麦浪起伏十分壮观。左方三里外,高大的白杨像无数巨人,合抱大的巨柳亭亭如盖。不用猜,树后必定是一座村庄。
林彦沿小径徐行,心中大感狐疑。看村庄不算小,怎么田野中鬼影俱无?听不到犬吠,看不到牲口家禽在外觅食?
“那是一座死村,被瘟疫摧毁的村庄?”他想。
麦田不能通行,这里的田又宽又大,路从右侧一处荒野杂林绕出村口,一时好奇,他信步沿小径走向村落。
这一带原是田地,不知为何任其荒芜,野草及肩,一些灌木丛已高有丈余,可知至少荒了五年以上了。走了里余,耳中听到了异声,心生警兆,他本能地缓下脚步,超人的听觉派上了用场。又走了十余步,他止步含笑向右方的树丛说:“小可从河边来,途经贵地毫无恶意,可否出来谈谈?入境问俗,小可有事请教。”
拨枝排草声入耳,青影窜出。他一怔。原来是一位十一二岁、眉清目秀人见人爱的小女孩,虽然生得瘦小,但灵秀的气质令人喜爱,穿的青布衫裤打了不少补丁,但清洗得干干净净。小女孩子在他身侧一丈左右止步,灵秀的大眼睛注视着他的佩剑,吞吞吐吐地问:“大叔,你真是经过这里的人?”
“是的。”他微笑着答:“我的家在河南,乘船来的,船停在河边、想到各处走走。小姑娘,你怎么躲在这里?那座村庄是你的家?”
“大叔,你佩的是剑。”
“是的,用来防身的。”
“能不能杀人?”
“杀人?”他的眉心锁得紧紧地:“小姑娘,你怎么问这种话?”
“能不能杀人嘛?”小姑娘小嘴撇起,像撒娇也像生气,小脸蛋有希冀的神情。
“剑本身是不会杀人的,但如果有人要杀我,我便会用剑保护我自己。”
“借给我,大叔。”
“什么?借给你?你是”他大感困惑。
“我要用来杀人,杀坏人。”
“杀什么坏人尸?”
“你别管。大叔,你借不借?”
“我”
“你不借我就抢。”小姑娘坚决他说。
“抢?”他失笑:“小姑娘,我认为你还不是用剑的年龄,不是”
小姑娘一闪即至,好快,左手一伸,毫无顾忌地抓他的胸口。接着,右手快速地抓他的剑把。
他不上当,不理小姑娘吸引他的左手虚招,后退一步,小姑娘两手都落空,右手一伸,抓住了小姑娘的右肩。
“你的练武基础打得很好。”他说:“告诉我,为什么要用剑去杀坏人?你的父母呢?
他们”
小姑娘扣住他的手掌,想用反擒拿解脱,压掌背扳手指下挫扭身,可是白费劲,挣得脸红脖子粗,快哭啦!
“我爹妈逃难去了,快三年啦!”小姑娘泪眼晶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爷爷和奶奶在村里,叫我逃出外面躲避,已经三天了。”
“为什么?小姑娘乖,告诉大叔好不好?”他放手,温柔地轻抚小姑娘的小辫子:“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三天前来了许多税丁。”小姑娘终于哭了:“在土地庙杀了许多叔叔伯伯,吊起好多好多人。”
“为什么呢?”他柔声问:“不要哭,小姑娘。你是说,那些税丁还在村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已经来了三天。爷爷说,如果不等奶奶出来接我,我自己跑回去,爷爷奶奶就不要我了,所以我不敢回去,那些税丁会杀了我的,我要一把剑来杀那些税丁。”
“哦!你打不过他们的。”
“爷爷教我拳脚,也教我用木剑”
“你爷爷姓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姓高。我叫锦云。”
“你在这里等我。”他沉静他说:“大叔先进去看看,去看看你爷爷奶奶怎样了,好不好?”
“带我去嘛,大叔。”
“不行,那些税丁很可怕,他们真会杀你的。听话,我很快就回来。哦!树林里是不是还有你的同伴?”
“是的,八个人,都是邻居的姐妹。爷爷说,姑娘家一定要躲避,不然会被捉去卖呢。”
“你告诉她们躲好,千万不要再出来,懂吗?”
“我懂,我不出来就是了。”
林彦挥手示意小姑娘退回藏身处,站在原地发怔,从小姑娘身上,他回想到被他连累而遭了毒手的小莲祖孙俩,只感到气涌如山,他心中惨然。在这段时日里,他曾经接触过不少当地的善良百姓,知道不少惨绝人衰的悲惨故事,对梁剥皮的暴虐虽有深刻的认识,但耳闻的事永远没有亲身的悲惨经历来得深切,张老人的事令他没齿难忘,自疚的痛苦刻骨铭心。
他陷入冥想中:草棚养伤的痛苦;小莲祖孙的非人生活;崂山双奇给予他的鞭打;四海游龙祖孙的援手而后是草棚的夜斗;棚后的坟丘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突然切齿叫。
悲愤中,气涌如山,他大踏步便走。走了百十步,他突然已起葛老人的教诲,气悄了,灵台一清。他记得葛老人曾经教导他,在任何恶劣的境遇中,必须定下心神,驱除激动、愤怒、悲伤喜怒哀乐种种心魔,才能保持神智清明,才能集中精力应付危境。
他脸上恢复了静宁,心跳的节拍徐徐恢复原状。不久,到了村口半里左右,草木晌了,路两侧是麦田,已可看清村庄的情景。村口的栅门上挂了一块匾,刻的字是上阳集。
他可以由栅口看到村内部静悄悄的街巷,藏身在村内的人也可以看到他了。
踏入村口的栅门,他所看到的情景与新丰镇几乎完全一样,家家闭户,鬼影俱无,静得令人心中发紧,不测的感觉压得人心中慌乱恐惧。
村不算大,没有街,唯一的大道是能向村北土地庙的路。他神色从容,沿路走向村北。
村既名集,该有赶集的地方,上阳集的土地庙前,就是集场所在地,广约五六亩,建有拴牲口的牲口圈与集货场。路向北一折,土地庙与集场在望,眼前的景象,令他已经恢复平静的情绪,再次发生难以抑制的冲动。他在葛老人处受教时日有限,想在短期间修至不受七情六欲所影响,谈何容易?
庙前两排榆树下,共有十二座粗制的站笼,每个站笼内各有一个奄奄待毙,却又不得不站着挣命的可怜虫,有三个大概再也支持不了片刻,站不住便会滑下自行吊死。
树的横枝上,共有十个男女被绑住双手吊起,大概也支多久啦。所有的可怜虫,口中都塞了一团破布,想叫也叫不出声音。
庙门口,有两个佩剑税丁担任警卫。庙门虚掩,看不到庙内的情景。
两个警卫的目光,凶狠地盯视着他,不言不动。
相距约在百十步外,他大踏步踏入集场。但走了五六步,他再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心情尽量地放松,止步仰天深深吸入一口长气。
身后,他听到轻微的异声。
他略为活动双手,有意无意地退后一步。
“向前走,不许回头。”身后十余步有人沉喝。
他镇定地转身,似笑非笑地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故?好像是县衙门口处治盗匪呢!”
两个壮实的佩刀年青人,正威风凛凛地向他接近,两双厉光暴射的怪眼,像饿狼般凶狠地盯着他。
“你不像是村中的人。”留了八字胡的年轻人说,已接近至丈五六,仍向他徐徐迈步接近。
“不错,过路的。”他背着手说,不在乎对方的态度恶劣凶狠“贵姓?”年青人已到了一丈以内。
“你呢?”他反问。
“小子无礼、
“咦!你这人好凶,缺少教养。”
年轻人大怒,急走两步,右手一伸掴他的耳光,左足跟上来一记后发先至的“魁星踢斗”
他不理会对方的右手虚招,身形略移,右手疾伸,半分不差扣住了踢来的足跟,向上猛掀。
年轻人做梦也没料到他那么高明,虽然事先看到他佩了剑而怀有戒心,依然逃不过他的反击,大叫一声,夹一记狼狈的后空翻,砰一声脑袋先着地,立即昏厥。
另一名年轻人大骇,斜飘八尺未被同伴砸中,铮一声单刀出鞘,发出一声警啸,然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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