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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冒牌货,她一眼便可以看穿一样。

    岁月真是厚待申叔华,五年的分离不见他苍老憔悴,相反地,他甚至较新婚后更加的意气风发。当年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掳获女人芳心,当然也包括她的;而今他的风采只怕会让他过去的红粉知己踩平申府门槛,只要他申三少回家的消息一流传出去,那种情况是可预期的。

    她知道该分些注意力到其它的客人身上,可光是他的出现就独占了她的思绪,令她无暇他顾。

    自平芯红一进门,四双眼睛便齐聚在她的身上,各自在心里评鉴她是否合乎申叔华的描述。

    许是被他的述说影响而有先入为主的看法,令人不由自主地认为她或许有着无盐之貌,不意却是一名貌美的女子。

    当然,与烟花女子相较,不若是与星月争辉;但是她比艳丽绝伦的风尘女子,多了几分令人放松、可以自然面对,不需虚与委蛇的亲切。

    不过虽然相由心生,却也不可否认知人知面不知心。

    众人皆在等待她的评断,到底她会如何看待这种情况。

    “春妈妈。”好一会儿后,在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她终于微启樱唇轻声唤道。

    “是。”么春妈妈紧张地靠近。

    一旁等待的仆役屏息以待最后的结果。

    “请少爷去向老爷、夫人请安。备妥西跨院的‘柏居’、‘竹苑’留客,夫人想亲自向客人讨教细节。”

    语毕,平芯红压抑住慌乱纷扰的思绪,转身便要离去。

    吕慕星却不肯轻易就此放过。“少夫人何以如此确定这男人是你丈夫?适才连自称看着申家少爷长大的妇人都无法一口咬定他是你丈夫,试问你是如何判断的,凭借何种证据?”

    平芯红的唇角绽放出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的确,她也想问问自己为何会如此肯定。

    “我只能说即使他化成了灰我都认得,至于何凭何据那只有天知道。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

    她话中的苦涩几乎令吕慕星反胃,难以理解她的心情为何会如此低落。难道平芯红真是幕后黑手?但也说不通呀,方才她只要大叫送客,一切便可维持原状,任他们说破了嘴,可谁会相信陌生人的话。

    重重的疑惑困扰着吕慕星,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

    但是姜鼎舟尊重申叔华的作法,不想因她的多舌而坏事,连忙不着痕迹地接话:“既然少夫人如此肯定这位仁兄真是申家少爷,那咱们就叨扰府上数日,直到老夫人确认了他的身份。”

    “不。”平芯红摆出了在商行时的一贯笑容。“请各位在府中作客,一是感谢各位送人回来;二是希望各位能填补这五年来的空白,好让家人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信各位能谅解。若是不会耽搁到你们的行程,希望你们能稍作停留,好让敝府略尽地主之谊。”

    她的挽留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他们还以为必须靠申叔华耍赖方能住下,这上天送来的好机会自然是不能放过。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姜鼎舟代表众人应允。

    “慢着。”一直呆立在一旁像木头人似的主角终于醒来。“你真的肯定我就是你的丈夫?”

    在计划中他得抱持怀疑的态度,毕竟他是对过往一无所知的失忆者。

    望入申叔华晶亮乌黑的眼眸,平芯红看出其中与过去一样漾着嫌恶和憎恨的情绪,无论失忆与否,他真是打从心里讨厌她的存在。

    “我说过了,若要问我理由,只有天知、地知与我知,你接受也好,无法接受也罢,这是既定事实,改变不了的。”

    两人的眼神似乎相互抗争。

    换成五年前,一定是平芯红率先投降移开视线。但是眼前的她已不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这些年来的历练磨硬了她的骨气,与他来上一回意气之争难不倒她。

    两人暗地里的较劲让春妈妈打断。既然确定了少爷的身份,自然没有拖延之理。她招呼几名家丁照着少奶奶的吩咐行事,她则拉过申叔华的手直往主屋里钻。天晓得夫人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少,不知烧了多少香向老天爷祷告,这才终于有了奇迹出现。

    得知少爷回来了,或许老爷的病情也会有起色。

    一屋子的婢仆霎时忙翻,每个人顿时搞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这其中最为镇定的非平芯红莫属。犹如身处在暴风眼中,她不为周遭的混乱所动,冷静地朝厅门前进,招来一个小厮附耳说了些话,距离太远令人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但想必非常人所能理解,小厮一脸的不敢置信。

    不过平芯红凝重的神色表示了她的决心,小厮不敢再有异议,安静地离去。

    申叔华想撕破脸质问她的举动,却为簇拥在他身旁的男女阻挠,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大厅。

    他朝姜鼎舟暗使个眼色,往平芯红的方向示意。姜鼎舟几不可察地颔首响应,他方能放下心来,准备专心做个孝子。

    ***

    申叔华几乎不敢相信,躺在卧榻上的人会是他一向精神镢铄的父亲,在他身旁的母亲也已白发苍苍、老态毕露。

    父亲生活起居坐卧得靠一个精壮家丁抱扶,双手靠着仔细的按摩方不致扭曲变形。愧疚啃噬着他的良心,当他在外游历增广见闻时,完全没想到年迈的双亲来日无多,他能膝前尽孝的时日屈指可数。

    再加上过去的荒唐,造成父母劳心劳力,他们两人头上的白发都是他造成的,前因加后果,他的罪孽可说是罄竹难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成长后第一次他的眼眶红了、湿了,为往日的荒唐浪荡懊悔不已,倘若在他尽孝报恩之前,双亲便撒手人寰,教他情何以堪。

    虽是不孝儿,净干些惹人伤心的事,但总归是自己一汤一饭喂大的儿子,如今失而复得,怎不教人喜极而泣。二老涕泗纵横地哭着。

    “婆婆别哭了,身子要紧。”平芯红轻声安抚。

    她的声音牵动了申叔华的思绪,提醒他目前仍非亲子相认的时机,强自隐忍住泪意,狠下心来扮演失忆之人,与父母形同陌路。

    “儿啊,过来让娘瞧瞧。”申老夫人殷切地呼唤。

    申叔华忍住抱住娘亲瘦弱身子的冲动,信步走近母亲面前蹲下。迎面袭来的金木樨香气令他熟悉地有如重回娘胎,差一点就要丢脸地泪洒当场。

    勉强地保持面无表情,这一趟回家目标达成与否,便看这一关是否安然度过。他状似不自在地挣扎着,欲脱出母亲温馨的怀抱。

    “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劲?哪儿不舒服?”申老夫人担忧地问。她生怕儿子身上是不是在哪儿有她看不见的伤口,教她无意间碰着了。

    申叔华不自在地向平芯红以眼神求助,由她说明的效果要比他来得大。

    出于过去养成的习惯,平芯红不自觉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但是马上想起她建立的自信,深吸一口气后开口为他解危。

    “婆婆,别骇着他。他连我们是谁都想不起来,给他一点时间,慢慢地习惯咱们的存在,或许可以令他想起您和公公。”平芯红靠上前去,小手掌心贴在申老夫人的背上轻抚,试图减轻她说出的消息所带来的震撼。

    或许是她的法子奏效,申叔华发现父母在她轻柔的话语中,没有任何困难地接受他的谎言,他不敢断言这到底是福是祸,看样子他的父母十分倚重她。

    “这么说他还不知道”申老夫人欲言又止地止住话,以眼神向媳妇求证。

    平芯红不多赘言,微微地轻颔螓首回答。

    申老夫人失望的情绪清楚地写在脸上,她多么希望儿子回家后可以解决积累的疑惑。和病榻上的老伴对望一眼,两人心里是又急又气,急的是家族传承的正统悬而未决,气的是儿子的不成熟留下个烂摊子让他们承受,连带的拖累了媳妇。

    背上的手不停地抚揉,心口的怒气一点一滴地让媳妇给揉开。她何尝不知道媳妇面对丈夫的心情,与他们有天壤之别。毕竟儿子再坏还是自己的儿子,无法割舍掉那份亲情。

    但是他们夫妻之间没有那种亲情联系,儿子的消失对媳妇而言是天赐之福;可是她从未就此发过牢骚,不论何时她总是克尽做媳妇的本分,侍奉他们,晨昏定省,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以一个儿子换一个贤德淑媛,申家是祖上有德才有这等福气。她与老爷实在无从抱怨。

    而且儿子走得倒利爽潇洒,如今他四肢俱在,更显健壮,不似吃过苦,却留下了个大麻烦,差点没让老伴气得内伤。

    “你”申老夫人正想探探儿子的口风,旁的事不打紧,或许幸运地,他依然仍有些记忆也说不定。

    但是平芯红似乎有她的打算,她不想在这个当口上,给老人家不切实际的幻想,连忙发言中断:“婆婆,这事不急。”

    申老夫人闻言不禁瞠大了双目。这事要不急,还有比这更急的事吗?她忍不住在心底犯嘀咕。

    不趁眼下只有自家人在场时问个明白,稍后犯到她忌讳的人登场,她就只有在一旁喘气的份,绝对插不上话。

    不过才想到这儿,花厅外的小庭院便传来一阵喧哗声,好似怕人不知道她的到来。

    申老夫人心头一阵火起。怎地今日老天爷专应许她的希望成真、心想事成,否则怎会她的心念刚起,煞星便立刻出现。

    见一名丫环搀扶着个穿着艳丽花俏、珠光宝气活像在妓院里的女子——她的出身便是如此。

    “巧芸向公公、婆婆问安。”女子象征性的揖福,看不出是真有心。

    但是未等礼行完,巧芸便以兴师问罪的态度质问平芯红。

    “唷,我说姐姐,听说又有个男人上门假认亲,你非但没将人赶出去,还说他是正牌的相公。你是依据什么证据来断定的?小妹愿闻其详。尤其是你和相公见面的时间,我用单手就可数尽。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这等自信呢?”

    巧芸言词中极尽讥讽挖苦之能事,即使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绝对不可能会错意。

    这两个女人有着深厚的仇恨,虽然目前只在那个叫巧芸的女人身上单方面印证。

    申叔华想看看平芯红如何应付这个女子,到现在似乎仍未出现可以击溃她的镇静的人、事、物。

    一抹异样的微笑绽放在她的唇角,似有若无地耐人寻味,震动了申叔华以为已经不动如山的心。

    “让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经过婆婆验明正身,确定身份的申叔华。”她的目光注视着他。“而这一位美丽的女子便是你的侍妾,为你生下一名继承人,出自烟花界名馆‘万花楼’的名花——巧芸。”

    她的话像在“东松阁”里落下雷,轰得申叔华脑海中一片混乱,不住地回响着她的用词——侍妾。

    真是该死!他是何时有了妾室?他怎么摸不着头绪,更遑论让妾室生下继承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来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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