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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平芯红一马当先跑出粮仓,不住深呼吸,极力想忘了里头死老鼠的臭味。
“少奶奶,这事透露着蹊跷。”主管着粮行的总管报告着。
的确,粮仓多少会有鼠辈横行,但该是活的而不是死的,甚至不该是一群死老鼠。这代表什么?有毒的是老鼠或是存粮?若是后者,对方的目的不言而喻,但若是前者便令人匪夷所思,到底是所为何来?对方是欲毁了申字号的商誉,抑或是阻挠申字号的交易,两者殊途同归,目的相同,实难做出判断。
不过若是家中绊脚石所为她也不感意外。不可否认,这的确像是他们的作风。
“暂时先封了这座粮仓,且不许人声张。将每一袋粮袋取样分好,和老鼠一块送到仵作那里,请他仔细查验,而且要快,再决定是否销毁全仓存粮。”平芯红果断地做出决定。
“若不幸得烧了整座仓呢?”总管担忧地问。
闻言,平芯红不禁蹙紧了眉,衷心希望事态不会发展至这步田地。
“先让人算算少了这座粮仓会损失多少,另外再派人到内地估价,看看是否能在最少损失的情况下再填满这座仓库。”平芯红思考着可能的解决之道。
以眼下的态势看来,总管只能赞成,因为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这下子有不少事得忙。”总管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劳累。
“辛苦了。不过要确定你派出的人口风要紧,事情要是爆发开来,我可会吃不了兜着走。”平芯红再次叮嘱。
“小的了解。这事关系到申字号与大伙儿的生计,责任不只是在少奶奶身上。”总管忧心忡忡地说。
他可不敢想象申字号若落在申家其它人手上,他们还能有好日子过。有谁会像少奶奶这般劳心劳力,宵旰忧勤地用纤纤素手撑起申字号。
老实说,申字号能在老太爷不管事之后,维持不衰的境地已属难得,这可是费了少奶奶不少心力才有的成果。旁人若有任何意见,他愿意第一个跳出来为她说话。
他也知道有许多人耻笑她的大脚,更有人暗指她牝鸡司晨,老爷的病来得可疑等等;但是她从未针对这些蜚短流长为自己辩解,即使听闻了,也只是当成过耳东风。
总管明白申家上下亏欠少奶奶的,终此一生难以偿还,即便来世结草衔环亦无以为报。
但是人谁不自私。那种真正能大公无私的圣人,不是已经往生了,便是尚未出世,还在天上做神仙。今生要能见着一个可难了。
不过食人俸禄,为人使唤,他的工作便是听从少奶奶的吩咐为申字号卖命。其余的,就留给他人去嚼舌根吧。
总管暗自记下该办的事项。要查明这整座仓库里的粮袋,能幸存多少未被人下毒,花费的心力绝不比伏案记帐少,既为人所重用,可不能让人失望。
“少奶奶,少奶奶。”
一声声慌张的叫唤传遍了岸边仓栈区,引得所有人歇下手边的工作,伸长脖子探听发生啥事。
来者气喘吁吁地忙喘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稳着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平芯红不悦地板起了脸,对引来这么多目光颇不自在。
会直觉反应到府里出事不为别的,这名小厮一向只在婆婆身边的春妈妈手下听候差遣,没事不会出府。他的出现增加平芯红心里的压力,害怕最糟糕的状况终于发生。
“是老爷出事了吗?”忧虑令她无暇顾及礼节,一把揪住小厮的领襟拼命摇晃,似乎想把答案给摇出来。
一口大气还喘不过来,又让她这么箝制,可怜的小厮几乎小命休矣,差点气绝在码头边。
“不是,是春妈妈让我来请少奶奶回府一趟,有重要的客人等着见少奶奶。”
小厮死命地喘着大气,好不容易才将事情说完。
“你这个兔崽子。”总管二话不说先赏小厮一记火辣爆栗。“你当少奶奶是窑子里的姑娘不成,有客上门就得掀帘子见客。府里上下几十口人在家闲着,还缺人待客吗?”
一等平芯红放手,小厮忙用手掌捂着发疼的头,硬咬牙忍住欲脱口而出的哀号。这年头奴才真不好当,怎地传个话也有生命危险,不是险些被掐死,再不便有人随手当头施暴。真是百般委屈。
“原先客人是求见老爷与夫人,可老爷不舒服便由春妈妈出面接待。可是她没一会儿就脸色苍白地跑出大厅,慌慌张张的叫我来请少奶奶回府,嘴里还不住叨念着,怪可怕的。”想到这儿,小厮心里有些害怕。
春妈妈一向是有话直说、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爱叨念不是她的作风。况且她行事谨慎,又是申府元老,现在公公正在病中需要静养,自己才会指派她跟在婆婆身边。
春妈妈反常的表现让平芯红心头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想来府中客人肯定来头不小,才会让春妈妈惊慌失措。平芯红开始担心起家中的状况。随**代总管优先处理粮仓事件后,迈开步伐朝申府前进,每一步是走得飞快。此刻是她少数感谢未缠足的好处,若是迈着三寸金莲,只怕走到申时还未能回到家。
心系家中情况的同时,她也猜测着来者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让春妈妈束手无策。难道会是娘家又派人来传话要她回家?应该不是,派来的人应该会直接到商行来,不会多此一举地到府中。
事情一件一件地发生,令平芯红心绪纷乱得有如打了结的线团,一时也理不清。
若说她的婚姻是老天爷给她的人生试炼,也只能算是开端,不是结束;而等在府中的客人是她最新试炼,考验着她的智能、她的定性。
***
申府大厅主位空着,但不是无人落座,可先前不请自来的客人,竟目中无人、大摇大摆地坐在上头。
来客不只一人,是四人。
一人是弱不禁风、比女人还要娇弱的样子,却做男子装扮,教人雌雄莫辨;另一人则是儒士打扮,显得沉着稳重,自从在椅子坐上后,除了轻摇手中扇子,不时啜饮奉上的好茶外,也没见他有其它反应;还有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表情冰冷得可以自他的脸上敲下冰块来,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他绝非善男信女之辈。
但是令申府人仰马翻的却是那第四人。
他的服装质地是江南所能找到最上等的丝缎,与其它三人并无不同,身上的配件也是万中选一的精品。
但是在申府待久了,奇珍异宝府中满满的一仓库,申府中人自然也见识过,应毋需大惊小敝。
但他们却无法克制自己,熟知内情者皆躲在暗处偷窥,欲一探究竟。
这实在怪不得他们,申叔华失踪五年,音讯全无,而且又是被歹徒绑票勒赎,赎金付清却不见他回家,任谁都会不对他的生存抱持希望。
如今跑出一个自称是申叔华的男人,更可疑的是他声称记忆全无,只是经过苏州,不知为何双脚便将他带至申府。
若是他如同先前几个利欲熏心的骗子,坚称自己的身份,反倒好处理,二话不说将人轰出府即可。
但是那张脸真是让人迷惑。
不是他们认不出少爷,倘若他真是本人,那他的改变可真是与五年前有天地之差,莫怪乎连看着他长大的春妈妈也无法确定。谁也不知道找少奶奶回来能有何帮助,但目前申家是由她当家作主,让她做最后的决定,要有任何闪失,责任由她扛。
“喂!怎么你家的仆人都见不得人,像老鼠似的藏着,是不是在提防咱们顺手牵羊,摸走这大厅里的古玩珍宝?”美得让人雌雄莫辨的吕慕星不耐烦地抱怨。
“你要不喜欢大可离开,没人拿绳子绑着你。”申叔华心中忙着算计此行的下一步,没有多余的耐性,亦无意安抚吕慕星。
吕慕星无缘由地受他一顿排头,直觉反应要反唇相稽,小口刚刚微启,便被气定神闲的姜鼎舟一个眼神制止,乖乖地坐回椅子上,拿起茶杯啜着茶水灭火。
“你仍确定要依计行事吗?”姜鼎舟问道。
从一开始他便赞成申叔华回家讨回公道,却不赞成他以失忆来掩盖过去五年流逝的日子。和他们相处的日子并不是那么不堪,虽然他们是住在海盗窟里没错,可是他们是先赶走海盗才鸠占鹊巢,说到底他们还是为民除害、造福乡里的英雄。
“当然!”申叔华没有任何犹豫。“为了今日,我足足筹划了五年,非要讨回公道不可。”
“公道自在人心。”冰块男田文开口。
“说什么狗屁话。只有那些认命的软脚虾才会这么想,要我就这样算了,门儿都没有。”申叔华自齿缝间挤出这番话。
“那你能扪心自问从未愧对任何一人吗?”姜鼎舟一派自若地反问。
若是五年前,申叔华肯定会想也不想地回答:“没有。”可是经历过这些日子的大风大浪,他再也无法昧着良心自欺欺人,可他也不想不战而降。
“若是有人想找我讨回公道,我自是不会退缩。”
闻言,吕慕星用力地自鼻腔大哼了一声,但是申叔华听而不闻地不予理会,这个恶丫头自有姜鼎舟去治,别与她一般见识便是。
此次回府他可是积了满腔怒火,非得悉数倾巢而出,方能消心头之恨。
旁人自是无法体会其中甘苦,因为被人在脑门上狠狠敲下一计闷棍,被剥光衣物,再用麻布袋套住塞入陶瓮,就这么给丢入茫茫大海,奄奄一息地在海中载浮载沉,差一点被海龙王招去当女婿。
当然,更不用说因姜鼎舟他们救了他一命之后,接踵而至的灾难与辛劳,非三言两语可道尽。
此仇不报非君子,他要那个女人知道,她的娘家有权有势没错,但世上还是有是非公道,不是她可以为所欲为、横行霸道。
姜鼎舟折扇轻摆,摇头叹息。申叔华终究是天真的富家子弟,不知人间险恶。他已经开导他不下百次,但是他却仍旧一意孤行。
在申叔华的分析之下,平芯红成了居心叵测的蛇蝎美人,目的在于觊觎申家的产业,并与她的父兄策动了绑架他的行动。否则为何正巧在她产生怀孕症状的隔日便有歹徒动手,这也未免太可疑。
但倘若事实真相并非如申叔华所猜测,躲在幕后的黑手另有其人,那么他不仅是再次将自己推入险境,相对的也让申府中相关人员涉险。
但是他那个顽固的脑袋想不了那么多,早已被复仇的意念所蒙蔽。
前院里嘈杂了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纷乱中根本无法得知事情的梗概。但对大厅里的人而言,这便是好戏开锣的序幕。
所有人依据被分配到的角色整顿心情,准备在申府引起轩然大波。
***
春妈妈虽然尽力说明,但是平芯红在踏入大厅时,仍不免被吓了一大跳。
尽管相处的时间只手可数,她绝不会错认自己丈夫的长相,就像前几个冒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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