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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胖子忽然大叫一声,神情异常激动,只见他不顾一切地冲到台子中央,揪住刚才端酒坛子的那名小厮,冲着他大吼一声道:“谁叫你把老子的酒给撤下去的?你没看到秦大人对我们刘家的酒颇为赞许,一连喝了一大杯吗?”
小厮被他揪住衣领,战战兢兢地答道:“刘掌柜不关小人的事啊,是,是秦大人吩咐小人把您的酒撤下去的。”
这时,台下的人们也看清楚了坛子上面贴着的名字:刘飞鹤。那三个字正是刘家酒铺掌柜刘胖子的名讳,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像被洒了一大把胡椒面,立刻悉悉索索响成一片。
“哎呀!怎么会这样啊?”
“是啊!刚才看刘掌柜还志在必得的样子,我还以为秦大人喜欢喝的最后一杯酒是刘家的酒呢?如此看来,那杯酒定是是庄家三姑娘的酒无疑。”
“可不是嘛!你们没听说过呀?这庄家三姑娘自从上回被山神爷救了,就算有了大造化,连酿酒都能请动山神爷帮忙,这酿出来的酒自然不是凡品,那是仙酒。”那人忽然神秘的压低声音,事实上是要大家都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听她细说。
“昨天晚上有人经过庄家祠堂,你们猜怎么着?我的个乖乖呀!放酒坛子的那个厢房里大放红光,几里地之外都看得见,那个香气呀,没法说了,就像啊,像天上王母娘娘的百花园里的仙花盛开时才会有那么浓郁的香气。我跟你们说吧,这可是我们家那个贼汉子亲眼瞧见的,说当时屋顶上的星星有几颗特别亮,当时没往那方面想后来一琢磨,你别说那形状特像一个狼头,就是那天把三姑娘救回来的白狼的狼头。”
经此人一渲染,众人将信将疑。山神爷的传说由来已久,况且白狼救人也是历历在目,众人亲眼所见,因此这些话就像投在湖水中的小石子,荡起微微涟漪,越传越广,越说越神。
这些事件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刘胖子听完小厮的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再怎么张狂,也没胆子冲着朝廷命官大吼大叫,面蕴怒气,双眸喷火,重重喘了一口粗气。
胡老二等人在台下一看情形不好,立刻起哄道:“不公平!”
“此事大有蹊跷!”
“庄家酒庄造假!分明是拿了陈酿抵新酿。”
刘胖子红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五位长老,扯开了喉咙质问道:“五位,你们可要看清楚了,你们刚才当着大家的面也说了,那丫头的酒没有香味,这色香味俱全,她可差着一样呢?就凭这能当得起‘酒仙’这个大名?此事关系祁阳镇的名声,非同儿戏,你们诸位可要掂量好啊!”
五位长者面面相觑,其实他们心中也存着疑惑,这酒杯是他们亲自准备的,记号也是他们做的。事实清清楚楚,他们亲眼看见秦风扬品尝庄魅颜的酒时,眉头微皱,而喝刘胖子的酒时却面带笑容,喝得一干二净,但凡懂点事理的人就会猜到优劣,可是,结局怎么会是这样?不要说刘胖子气急败坏,就连他们也是困惑不解。
年纪最长的那位长者向秦风扬拱手道:“还请秦大人向诸位相邻公布今日的获胜者到底是谁?”
看来难题只能等着秦风扬解决。
秦风扬笑如春风扑面,儒雅地缓缓起身,徐徐说道:“我已经说了我的答案,获胜者便是庄魅颜庄姑娘的酒。”
场下欢声雷动,最为激动的自然是庄魅颜酒庄上的人们和那些关心她的人们,叫喊地格外起劲。与之相比之下,刘胖子等人的气焰顿时大为低落,刘胖子杵在台子中央,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那位长者又道:“我等有一事不明,还要请秦大人赐教。我们明明看见秦大人您最为赞许的是刘家酒铺的酒,并且喝得一滴不剩,为什么获胜的反而是庄家的酒呢?”
秦风扬微微一笑,道: “秦某初做捕头之时,便有一位师者告诫过:眼见未必是实,耳听同样非虚。庄姑娘的酒初饮之时,口感香醇,并无酸劲,这个是她的优点,然其没有酒的香气始终是逊了一筹;可是,当我喝第二杯的时候,她的酒余味尚未消除,在口腔之中盘旋,渐渐散出一种弥之欲醉的香气,且越来越浓,甚至完全盖过第二杯的香气,最妙的是两种香气并不相互混合,实在是别有一番趣味,竟是秦某平生中从未试过的感觉,因此不能停杯。”
他这一番解释下来,大家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刘胖子的脸色越发阴沉,他那双阴鸷的小眼睛转了一圈,忽然冷笑一声,道:“自古以来,酒香是靠鼻子闻出来的,却没有听人说是用嘴巴尝出来的。小民愚钝,请大人赐教。”
刘胖子在祁阳镇张狂惯了,现在又是紧要关头,他立刻拿出地痞的本相,毫不掩饰地质问秦风扬。他看出秦风扬不过是个六品京官,谅他强龙也难压自己地头蛇,这才毫无忌惮。
秦风扬没有答话,只默笑不语。县太爷有些坐不住,呵斥道:“大胆!这位是京城来的秦捕头,是天下第一名捕,岂可无礼!”
秦风扬似乎并不介意刘胖子的嚣张无礼,潇洒地抖开纸扇,轻轻摇动,嘴角噙笑道:“你们怎么知道庄姑娘那坛酒并无香气?却是你们闻不到罢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五位长者也坐不住了,拱手正要请教。秦风扬已经向台下的庄魅颜一努嘴,示意道:“这件事情,还是请主人家自己向你们解释吧。”
长者忙道:“快请庄三姑娘上台。”
人群迅速分开一条道。庄魅颜稳步走上台来,也没经什么特意的打扮,衣衫朴素,头上斜插着一只银簪,右脸上的红痣依旧鲜红如初,只是嘴角带着自然的微笑,神情自信而沉着。
她径直走到台子中央的八仙桌旁,双手抱起酒坛,轻轻摇晃了几下。
离得最近的那位长者“咦”了一声,望了望身边的人,看到大家的眸中显露的都是同一种惊诧,他忍不住喃喃说道:“原来如此!真是妙哉!”
庄魅颜往旁边的酒杯里倒了一盅酒,端起酒杯拿到台前,然后将酒泼在地上。人们起初困惑不解,很快守在台子前面的人们闻到一种淡淡的酒香,而且味道越来越浓,慢慢后面的人也闻到这种香气,纷纷由衷地赞叹起来。
原来庄魅颜的酒并不是没有香气,而是香气凝结在酒中,初时开封香气尚未散发出来,等的时间久了才会慢慢溢出,而且时间越长这酒的香气就越浓。
色香味俱全,这下子没有任何人再会质疑庄魅颜的酒是否有资格获得今天的第一。
族长满意地捋着白胡须,郑重宣布道:“咱们祁阳镇‘盛酒节’今年的酒仙是--”
“慢着!”刘胖子面色凝重,大喝一声道:“这场比赛不能作数!”
这话说得未免太不讲理,族长愠怒道:“刘掌柜,秦大人断的分明,众人也看得清楚,你还有何话可说?”
刘胖子“嗬嗬”怪笑两声,道:“三姑娘这酒明明做过手脚,叫咱们如何心服口服呀?”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举起放在庄魅颜酒坛旁边的封纸,他把封纸举到几位长者面前,冷笑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长者们仔细一瞧,果然发现封纸中央一个麦孔大小的破口,这个破口做得十分隐蔽,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刘胖子更加得意,连连向胡老二等人使眼色,胡老二心领神会,立刻随之吆喝起来。
“这是作假!庄家偷偷换酒了呀!”
“就是呀!这次不算,不能作数!”
“对对,请太爷做主。”
刘胖子更加肆无忌惮,竟然冲着秦风扬做了个揖,叩首道:“秦大人,你可是天下第一的名捕,要为我们小民做主啊。以您的英明肯定能看出庄家的酒是有问题的,您想啊,不过一天一夜的初酿如何能有那样的香气和醇味,那分明是经年的陈酿才会有的。庄家三女将酒水偷换,没有资格参加比酒大赛,请秦大人明断!”
秦风扬把纸扇一收,轻拍手心,嗟叹道:“这证据你举了,罪名你说了,就连判决你也给定好了,你,还想要本捕头说什么?”
刘胖子似乎没听出来秦风扬话里的讽刺之意,他干笑两声,道:“秦大人果然英明,早就看出庄家三女的阴谋。”
秦风扬微笑不语。
庄魅颜在一旁也是默默无语,并不打算为自己辩白。
台下的春菊等人却不乐意了,立刻大声争辩起来,胡老二等爪牙也不甘示弱,两方撸起袖子,须眉皆张,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了。
这时,县太爷有点着急了,连忙起身吩咐差役下台去压制双方,免得在秦大人面前出丑。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回头跟秦大人配了笑脸说道:“乡民无知,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县太爷一边跟秦风扬赔不是,一边狠狠瞪了刘胖子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见好就收,别再闹下去了。
这事情关系着自己的家产和地位,刘胖子怎么肯善罢甘休!
他双手擎着那张封纸呈到秦大人面前,大声道:“这就是庄家酒坛的封纸,还请秦大人验过。”
秦风扬倒是认真地看了一眼,嘴角露出几许笑意,他点了点头道:“确实破口无疑,且破损之处的边缘被水气湿润,分明是之前做下的手脚,刘掌柜未免太不小心了。”
他的笑容含了几分调侃之意,最后这句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刘胖子听得有些糊涂。这时,县太爷再也忍不住沉下脸来,呵斥道:“刘飞鹤,别在大人面前无理取闹啦!还不快快退下,丢人现眼!”
刘胖子更糊涂了。
“太爷--”
“你好好瞧瞧那封纸上面写的是什么?”县太爷冲他瞪眼喝道。
听到县太爷这声大喝,刘胖子有些惊醒,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张封纸。他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手指几乎捏不住那张牛皮纸,纸轻轻飘落地面。说来也巧,刚好吹来一阵风,忽地一下把那张纸吹到半天高,然后晃晃悠悠地飘向人群。
人们显然也很好奇,都争先恐后想抢看个究竟,挤挤搡搡间,封纸被胡老二一名眼疾手快的伙计跳起来夺到手。
大家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
“刘”。
封纸上分明写了一个刘字,也就是说,刘胖子举出的证据恰恰是他自己酿的那坛酒的封纸,实在是可笑之至啊!
刘胖子和胡老二都愣住了,不对呀,明明应该是--
这是人群后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声,却是一个男人发出来的。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男人半跪在外围人群稀疏的地方,面如土色,捣头如蒜。
“山神爷爷,小人知罪,您就饶了小人吧。小人不是存心冒犯,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人吧。”
这番话倒像是在庙宇之内的祷告词,此人却不像是什么善男信女,而且跪拜的,竟然是一条吐着舌头的大黄狗。大黄狗本来在人群的缝隙之间溜达着,找寻可吃的东西,忽然有人这样跪在它面前,也吓了一大跳,犬牙呲出,发出威胁性的呜咽。
“呜--呜!”
大黄狗眼睛一瞥,瞧见一旁一只可爱的小母狗扭着小屁股从它眼前经过,花心一起,立刻仰天嗥叫起来。
“呕--呜!”
那个男人本来就有些神志不清,这下子更是吓得全身瘫软,屎尿齐出,慌不择言地乱叫起来。
“山神爷爷,真不关小人的事啊!是那胡掌柜和刘掌柜交代的,让我昨晚趁夜偷偷摸进庄家祠堂的厢房,小人真不是成心冒犯,没想到正赶上你老人家在做法,不是成心要坏你的事。山神爷爷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的命吧。”
胡老二听他胡言乱语,气不打一处来,抄起衣衫下摆,挤开人群一路小跑,抬腿冲着那家伙就是一脚,狠狠地把他踹倒在地上。还不解气似的连踢了好几脚,一边踢一边骂道:“你大白天见鬼了呀?乱说些什么?叫你少灌点黄汤,你他妈的两杯下肚就连你爹姓啥都不知道了。我叫你乱说,叫你乱说。”
踢了几脚,胡老二又冲着围观的人群吼道:“看什么?散了散了,一个醉汉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还不赶快把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架回去,留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胡老二冲着他的伙计跳脚骂道。
这些人如梦初醒,赶紧过来把那男人架走,哪知那个男人拼命挣扎,同时还声嘶力竭地喊道:“掌柜的,山神爷显灵了!昨晚酒坛子大冒红光,这是小的亲眼所见。三姑娘的酒为什么初酿像陈酿?是山神爷在帮她啊!小人昨晚明明照您的话把她的封纸弄了个洞,为什么现在破洞的反而是刘掌柜的……嗬嗬嗬!是山神爷显灵了啊!山神爷显灵了!……呜呜呜!山神爷饶命啊!”
那男人疯子似的大喊大叫,又是哭又是笑,说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胡老二的人费了好大得劲才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抬出场外。他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山神爷显灵了……饶命啊!”
凄厉的声音让人听着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胡老二听着心里越发不舒服,一转头发现大家伙儿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而且满是鄙夷。他打了个哈哈,有些尴尬地笑道:“他疯了!对着大黄狗磕头叫山神爷显灵,这不是得了失心疯是什么?大家伙甭理他,呵呵!”
酒坛冒红光,作奸犯科的人忽然发疯把实话都说了出来,这些事情更加印证了人们的一些猜想,就像那人说的,山神爷显灵了,镇子上的人们现在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忽然有人带了个头,喊道:“酒仙!女酒仙!三姑娘就是女酒仙!”
人们如梦初醒,立刻跟着呐喊起来。
“女酒仙!女酒仙!”
台子上的刘掌柜冷不防人群爆喝,腿一软,一下子坐到地上,全身像是被汗水冲洗过,衣衫湿透,额头的汗水还在不停地渗出,凝成颗颗豆大的汗珠子,他却顾不上擦一把。
这时五位长者把庄魅颜拥簇到台前,向大家伙儿致敬。此刻已经不需要族长他老人家再公布什么了,公道自在人心。不过,族长还是按照程序,颤巍巍在别人的搀扶下,亲自走到台前,拉着庄魅颜的手,高高举在半空,大声宣布着。
“咱们祁阳镇‘盛酒节’今年的酒仙是,庄--魅--颜!”
台下山呼雷动,庄魅颜的伙伴们雀跃不已,春菊和席若兰等几个女人又是拍手又是叫好,更有眼皮薄的,悄悄流出了热泪,笑着抬手去擦;酒庄的小伙子们更是跳起来叫好,这些日子他们心头也是雾霭沉沉,酒庄声誉受损就像压在他们心头的大石头,心里不舒服极了,现在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看到这情形,胡老二等人立刻悄悄地躲到人群后面,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时,台上的秦风扬扭头对县太爷小声交代了一句话,县太爷连连点头,走到台前,平伸双手安抚民众,然后大声说道:“众位乡邻,请安静一下!秦大人有话要说,是跟庄家三姑娘前些日子酿酒出了人命的案子有关的。”
一听这话,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这事情前些日子在祁阳镇闹得沸沸扬扬,各大酒楼都上庄魅颜的门上退酒,还大闹一场,官府也封了庄魅颜的酒庄,这些日子人人都不敢再喝装魅颜酿的酒,因此对这件案子都格外关注。
秦风扬慢慢踱步来到台前,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神情。
“现已查明那件案子只是一场巧合误会,并非谋杀人命,相关人等已经被释放出狱,此案已结。秦某在这里宣布,庄姑娘的酒里绝对没有任何毒。”
台下有个女人跟着嚷道:“大家伙都听见了吧!我们酒庄的就都是清清白白的,不过是一场误会。太爷,那我们的酒庄还需要再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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