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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剧院过来的。剧院的演职员和几位勇敢地看完全剧的剧场老饕同聚一堂。
'观众不是讨厌它,茱妮,'梦娜安慰她。'他们只是看不懂。'
'他们瞧不起这出戏。'茱妮失望地闭上眼睛。'那些观众象是在停尸间观看验尸。剧评一定很糟,不出一星期这出戏就会结束。我可以感觉得到。'
达克私下认同她的看法,因此他只是喝着咖啡,不置一词。反正也不需要,戴家人没有他的协助也能自行聊下去。事实上他要插嘴还很不容易的。
'管他什么剧评?'戴寇丹自桌子对面质问。'这是非主流剧院,实验剧场。主流派剧评从来就看不懂。如果他们看懂了,它也不叫非主流剧院了。'
达克想,至少他不是唯一一个看不懂'墙上的苍蝇'这出戏的人。他看看寇丹,她不是戴家的血亲,但是同样出众的五官、金棕色头发和棕眼,使她和其它戴家人融为一气。梦娜介绍她是亨利堂哥的妻子,今晚他也在座。
小棒间中挤满了人,但是似乎没人介意。除了梦娜,每个姓戴的各自以不同的艺术姿态歪斜侧靠,争取最大的空间与注意力。梦娜坐在达克对面,被亨利和寇丹夹击。
'剧评不好,表示观众不会买票,戏因此被迫结束。'茱妮发出悲叹。'我又要失业了。'她把头埋进臂弯,鬃毛似的头发滑落肩膀、散落在咖啡桌上。
'就算这出戏有些小毛病,今晚是首演,你又能指望什么?'梦娜伸手过去拍拍堂妹起伏的肩膀。'观众看不懂背景的苍蝇拍所代表的意义又不是你的错。'
'嘿,茱妮,振作。'象其它人一样英俊的戴亨利,同情地瞧瞧那位伤心的女演员。
'今晚剧院里坐满了东区来的活老百姓,谁也没办法。'
'亨利说得对,'寇丹说。'谁都知道那些俗人只懂昨晚餐附表演那种玩意儿,今晚的节奏用脚打拍子的。'
''聚光灯'有财务困难。'茱妮悲哀地坦白。
'这不是新闻,'亨利说。''聚光灯'从开幕那天起就有财务困难,多数小剧院都有。'
'因此依安想出他认为填满今晚座位的最佳点子,'茱妮说。'他为东区人弄了一个一票到底的企划。你知道的,晚餐、表演,外加专车接送。'
梦娜扬起眉毛。'专车接送?'
茱妮扮个鬼脸。'他租了一辆面包车,将他们自湖对岸送来。'
亨利吹声口哨,'依安又出击了。一整车东区人到城区看非主流戏剧。他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谁是依安?'达克略感好奇。
'何依安是'聚光灯'的老板,'梦挪解释。'事实上,他就是'聚光灯',制作、经理、艺术指导,你说得出来的名堂,他全包办了。'
''聚光灯'是他的宝贝,'亨利说。'依安此生的任务,就是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西雅图现代剧院总监。'
'为计么?'达克问。
每个在座的戴家人看他的样子仿佛他的智商有问题。这对达克来说是个新奇的经验,他不习惯周遭的人出现那种表情。
梦娜大表同情。'这样他就能去纽约,做个真正重要的人。'
'我懂了。'达克礼貌地表示。
梦娜朝他温和地笑笑,随即恢复安慰茱妮的工作。'别理那些俗人,你的表演精采极了。是不是呀,达克?'
从来就不擅交际的达克明白她是要他对茱妮在那出戏中的角色说些好听话,而那出戏对他比乱了码的电脑还深奥难懂。他搜寻着字眼。
'你是我看过最不寻常的苍蝇拍。'他终于说出一句。
茱妮抬起头看他,金色的眼眸充满曙光。'你真的这么想?'
'绝对。'达克说。
梦娜赞赏地看他一眼。'尤其最后她终于将苍蝇拍扁在墙上,那一幕是不是太棒了?'
达克谨慎地将他的咖啡杯推离茱妮飞散的头发。'我几乎能感觉到那只苍蝇遭受撞击时,那种全然的扁平。'
梦娜赞赏的表情变成类似怀疑。达克的肩微微一耸,他已经尽了力,但是他不能否认他的盟友又少了一个。
令他惊讶的不是这出戏他一个字也听不懂,遑论那枝苍蝇拍的意义,而是他竟然能乐在其中;虽然角度不同。
他明白,他之所以能乐在其中全是因为梦娜。
他仍不能确定他为什么会让她把自已拉到'正点',和她那些大部分看起来是失业演员的夸张职员共进晚餐。对于他会陪着梦娜和她的部分亲戚去那间怪异的剧院,他更是不解。那间剧院小得他可以将整座舞台、背景,及观从席全装进他的办公室。
话又说回来,他今晚没有很多选择。他若不和戴氏一族各色成员在先锋广场的这间咖啡馆,就是一个人躲在家里,抱着一瓶太贵的香槟、某种高价羊乳酪,及他的新娘所写的绝情短笺。两年前他的新婚就是如此过的。
达克习惯了事情不顺时独自承担。事实上,他也习惯了一切顺利时独自面对。他已养成了独自承受失败或庆祝胜利的习惯,这已成为他生活的写照。
当他心寒地确定蜜拉不会出现时,他一心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当时他的首要目标就是尽快打发掉两百位宾客、承办婚宴的外烩人员,及所有犯滥成灾的装饰。
几乎每个人,包括麦卡伦、他的朋友、傧相,及石氏保全顾问公司的副总裁,都在接到暗示后离开。唯一例外的就是外烩承包人戴梦娜。她冲进他的家,紧盯着他不放,手中挥舞着帐单,逼得他不得不注意到她。
在他的书房里,他终于仔细地看了她一眼。她穿着一件与他类似的小礼服,只是穿在她身上的款式显得有趣了许多。达克依稀讶异地发现,以他恶劣的情绪,美色当前,他仍能欣赏。
梦娜不太高,胸脯匀称,下围则丰满而圆润。对达克而言,女人最美的部位莫过于皎好的臀。
最初她追着他要支票的决心令他错愕。他原以为蜜拉已打点了外烩公司的帐单和所有婚礼的细节,蜜拉非常清楚他一点也不懂这种事而他也无意去学。不论是生意上或生活中需要交际的哪一方面,他都毫无耐性。
不幸的是,他迅速增加的财富已将他抛至一个全新的领域,在那里,社交已无法避免地和生意相缠。他得出结论:他需要一位妻子,因此他开始寻找。
达克由痛苦的事件判断,他的最好选择显然是个灾难。
斑佻、苗条、金发蓝眼的蜜拉颇符合'冷淡的金发美女'的说法。她天生就有那种权贵世家后代的疏离态度,她是达克心目中教养好、阅历佳的女性代表。
认识她三分钟后,他向自已宣称她正是他在找的理想妻子。以她的背景及家族关系,她正是处理他与日俱增的社交义务的最佳人选。她会知道如何招待他的重要客户,她可以应付总想自他身上挖钱的本地政客及社区仕女。
在鸡尾酒会或慈善义演的场合和人聊天,对达克来说无异是场噩梦,而蜜拉却是在打从出世就被教导此种技巧的世界长大。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达克原本指望将所有工作以外的恼人琐事全交给她。
蜜拉原本看起来是如此地可靠。
今天下午的临阵逃脱,或许是她这辈子所做过的第一件有违教养的事。
和蜜拉相反的,达克认为梦娜是混乱爆炸活动的标准范例。她的各种表情以横扫西雅图天空的变化气团般的速度及活力照亮她的五官。这不是好现象。他早已立意远离活力充沛的女人。他知道他没法应付情绪化人物,而她们也认为他令人泄气。
痹篇梦娜是唯一合理的做法,达克告诉自己。他明白他的直觉不灵光。当然,他可以轻而易举猜出电脑窃贼,但对人际关系的了解,他可是一点天赋都没有。依他看,只有人际关系才称得上是现今流行的混乱原理。
梦娜的外烩公司坐落在先锋广场上的一幢重新装修过的红砖库房。在那里,达克和'正点'的职员同桌,吃下了意外分量的芦笋馅饼。
在这期间,达克发现梦娜的整个家族三代全是靠剧场讨生活的人。
他一直认为演艺人员全是姿态高、财务不稳定又神经质的人。今晚的观察结果也没什么能改变他的观念。
但是不知怎么的,今晚那些似乎都不重要。他想,大概是他需要什么转移注意力,而梦娜和她的亲戚已然成功。
他甚至愿意妥协地承认,这出暧昧不明、生涩难懂的现代实验剧'墙上的苍蝇',还是有它可观之处。
'苍蝇的全然扁平,'亨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达克,这个观点太棒了。我都没想到茱妮的角色有那一层意义。她真的把它表现出来了,嗯?'
达克知道自己已身陷绝境,因而保留地说:'我的印象深刻。'
寇丹的眼睛大睁。'绝对如此,全然的扁平,完美极了,茱妮。'
'你们真的这么想?'茱妮急切地问。
'绝对真的,'梦娜热心地回应。她正要说别的,一个人影落在桌上,她抬起头,'嗨,依安。精采的一出戏。'
'小梦,'新来的人唤道,'真高兴看到你,你这位朋友是谁?'
'这是石达克,每个人都直呼他名字。达克,这是何依安。'
'你好。'达克说。
依安做出惊奇的表情。'该不是石氏保全顾问公司的石达克吧?'
达克不认为这句话值得回答,因此他端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口。
亨利插入解除了尴尬,'如假包换。'
'真想不到。'依安咧开嘴笑,向达克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没想到你会上聚光灯剧院。'
'我是不会。'达克说。他有种感觉他不会喜欢何依安。
依安三个过半,个子矮小,而达克不情愿地和他握手时,发现他的手掌湿得令人不舒服,他的下巴还有腰线均已松软下垂。或许它们从来不曾坚实过。他蓄着及肩长发,头顶稀疏地梳成马尾,一个耳朵上挂着一只金耳环;他的宽腿打褶线长裤直泻在鞋上,黑绿相间的衬衫发出萤光的亮光。
'达克,我刚巧听到你的评论,'依安面带高度赞赏地表示。'亨利说得对。茱妮演出了它伟大的内涵。一种真正的扁平。还有,不要忽略了冲击那一刻所反映出来的性释放涵义。'
达克悄悄用餐巾擦拭他的手。'我不确定我有看到那一层面。'
'它非常细微。'依安向他保证。'对不起,我得走了。有钱的大佬在等着,我答应过今晚的戏散场后和他们谈的。但是我真的很想很快地和你聚聚,达克。现代剧院需要你这种人。'
达克瞪着他。'这个我很怀疑。'
'嘿,我是说真的,'依安说。'不是每个象你这种地位的人都能欣赏非主流剧院的重要性。我们后会有期。'他朝梦娜眨眨眼。'拜了,小梦。'
他挥手道别,急急走向转角的隔间。
梦娜朝茱妮皱皱鼻头,降低声调说:'说实话,我不敢相信你和贝丝伯母会要我和他出去。你知道我绝不会和一个叫我'小梦'的人出去。'
'给他一个机会,'茱妮低声回应。'他这个人不错,而且你们俩有许多共通点。'
'甭想!'梦娜翻翻白眼,接着机灵地回了达克一眼。'茱妮和我的伯母是不可救葯的媒婆。'
'哦!'达克说道。他暗自记下绝不要称呼她小梦。'你得承认梦娜这个名字颇不寻常。'
'我在五岁时自己挑的。'梦娜骄傲地说。
达克点点头。'那么你的真名是什么?'
'梦娜就是我的真名。'
'我是说你在叫自己梦娜前是什么名字?'
'淑珊什么的,'梦娜不在乎地表示。'我不记得了。'
达克讶异地瞪着她。在座的其它人似乎都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提醒自已演员经常改名,这是他们个性不稳的又一例证。
茱妮阴郁地叹口气。'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有意图表现性释放的意思。'
梦娜的眼睛闪亮。'你确定?'
'绝对。'茱妮说。
'我想这解释了为什么我没看出来。'达克说。
'或许我应该那么演的,'茱妮说。'或许能保住那些东区人的兴趣。'
'别担心,'亨利安慰地说。'这出戏要下戏至少需要一星期。'
'而你白天的工作总是有的。'梦娜愉快地说。
亨利大笑。'没错。'他豪气地拥住梦娜的肩膀。'感谢上帝,家里至少有一个财务健全。'
茱妮优雅地靠着椅背。'有时候我会想,我的下半生注定要在替香菇塞肉中度过。'
'多亏了达克,我们还有香菇肉好塞。'梦娜的视线和他相遇。'因为他义气地支付了被迫取消的婚宴的所有费用,'正点'又能维持一季。'
不知怎么地,达克觉得尴尬,'别提那件事了。'
'新娘临阵脱逃,'茱妮一时忘了自己的烦优。'不可思议。我还没碰过临到礼坛前被新娘甩了的人,可惜我错过了那一幕。今天下午有彩排。'
'我希望我自己也错过了。'达克咕哝。
'寇丹和我负责送香槟,'亨利告诉茱妮。'我们看到了全部过程,那一幕可真沉重,而且有两百名观众。'
'没开玩笑?'茱妮的眼睛睁得好大。'两百个人看到你被甩?'
'满满一屋子。'达克承认。
亨利趴在咖啡桌上,锐利地看着他。'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那得看是什么问题。'达克说。
'你发现她甩了你时是什么感觉?我是说,当时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或许和'墙上的苍蝇'里的那只苍蝇被苍蝇拍击中前一秒钟时一样。'石达克说。
寇丹咧嘴一笑。'你是说你经历到一种性释放?'
'那也不尽然。'达克瞟梦娜一眼。'据我记得的,那更象是'我可以快乐地上班时跑到这里干什么'。'
梦娜柔和的嘴弯出同情的线条。'无疑的是,他接下来领悟到,虽然婚没结成,婚宴的帐单仍然要付。'
'未婚妻翻了脸,撇下帐单走人,嗯?'亨利摇摇头。'无赖嘛。'
'你可以这么说。'达克同意。
'不过,我们都很高兴你付了帐单,'茱妮说。'为了那场婚宴,梦娜买了不少东西,如果你没付现,她会被榨得精光。'
'那对我们戴家人来说是坏消息,'亨利补充。'我们依赖她在演出空档有工作做。'
'梦娜是三代家族中第一个有固定工作的人,'茱妮说。'老实说,老一辈的人为此还觉得有点羞惭。'
梦娜举起咖啡杯,比出敬礼的姿势。'戴家名声的一大打击。'
'但是很有用,'寇丹说。她看看达克。'事实上,我希望追随她的脚步。'
'你打算找个固定的工作?'达克问。
'我要做个小生意,象梦娜那样。'
达克喝口咖啡。'做外烩?'
'不尽然。'寇丹的眼睛闪动着新生企业家的兴奋光彩。'我要在先锋广场开一间精品店。'
达克打量寇丹深紫色套头毛衣配紫色紧身长裤的衣着。'让我猜猜看。专卖设计师服饰店。'
'才不呢,'寇丹表示。'西雅图已经有千万间服饰店。我要开的是一间非常特别的店,一间能照顾女人性幻想及性消费所需的店。'
达克纳闷他是否错过了某种提示,这种事经常发生。'性幻想?'
'你知道的,例如性感的彩色保险套。这个国家的保险套有许多是女人买的,难道你不知道?'
'哦,我不知道。'达克承认。
'漂亮的内衣,或许再来一些皮件、按摩棒、教学录影带,女性作者写给女性看的情趣书刊那一类的东四。'
'哦。'达克说。
'而且店里的品味一流。'亨利骄傲地朝太太笑笑。
'品味一流。'达克谨慎地复述。
'店名就叫'狂野情趣','寇丹说。'那将会是一间由女人经营管理,专以女性购物者为诉求的店。当然,有兴趣为生命中的女人买些贴心礼物的男人也非常欢迎。'
达克看着她。'是吗?'
''狂野情趣'会是一个职业妇女与郊区住户同感舒适的地方。'
'包括东区人?'达克问。
'尤其是东区人,'寇丹说。'我的店会令他们想到最受欢迎的购物中心。非常高格格的。'
'一点也不色情。'茱妮补充说明,以免达克没弄懂寇丹的构想。
'绝对不会色情。'亨利附和。
寇丹俯身向前,两眼闪耀着殉道者的热切。'你可知道,在这一带竟然没有一间可以让女人为自己情欲需要而采购的高雅商店?'
'欧,这种事我没想过。'达克承认。
'谁知道呢?'亨利说。'如果这个构想行得通,或许寇丹可以征求经销商加盟。'
达克看着寇丹。'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店?'
'一等我说服梦娜替我做银行贷款的保证人。'寇丹朝梦娜嫣然一笑。
达克仔细地放下咖啡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亨利眉头一皱。'什么一回事?'
梦娜的笑有点太过灿烂。'别问了,亨利。他辛苦了一天,时间不早了,或许我们该就此散会。'
亨利查看手腕上的大型米老鼠手表,一面滑出卡座。'才十二点半。'
'明天一早我还要接洽一笔生意。'梦娜挪到椅子边缘后站起来。'别忘了,明天早上十点之前要到达'正点'。下午有慈善餐会。'
'我们会准时到。'茱妮保证。'你真的认为我今晚的演出很好?'
'你演得太棒了。'梦娜说。
'抱歉,'达克说。'今天过得好长。'
'当然。'亨利怜悯地看他一眼。'我们了解。'
茱妮挪开身体。'你今天发生的事,我们都替你难过。'
'我活得下去。'达克站起来,继而楞了一下,不知道该对这些收容了他一晚的陌生人说什么。'谢谢你们请我看表演,还有喝咖啡。'
'不客气,'亨利说。''墙上的苍蝇'是免费观赏,而你付了咖啡钱。'
'没错,'达克同意。'不过,我仍要谢谢你们的陪伴。'
亨利耸耸肩。'老实说,你把今天下午那一幕演得有职业水准。轻蔑和傲慢表达得适度贴切,观众都爱死那一幕了。'
'我练习过。'达克从衣帽架拿起灯芯绒外套。他看看梦娜。'我送你回家。'
她微微一笑。'谢谢了,但是我家距此只有三条街,而我的车就停在外面。'
'那我坐你的车,到你家后再换计程车。'达克说。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但没有反驳。达克挽起她的手臂。感觉很好,他带领她走出拥挤的咖啡馆,进入清凉的春夜。
象往常的星期六夜晚,横跨先锋广场中心的第一街挤满了有。生动的爵士乐有重金属自街道两旁的酒店倾泄而出,肌肉发达的壮汉蟠踞在俱乐部门口的高脚凳上,和唇色艳红、鼻悬假钻的年轻女人打情骂俏。
梦娜的红色丰田车停在弯道上。她坐上骂驶座并打开客座那边的门销。达克想不出任何俏皮话好说,因此他保持沉默,任由她将车子驶进车流。
第一条街过后,他发现他并没有必须说话的压力。他松一口气。
两条街后,梦娜将车右转,驶进一座老旧的红砖建筑后面的小巷。她拿起摇控器将车库的铁卷门打开,进去后,她将丰田车停放妥当。
达克下车,伴着她走向电梯。
'你要不要上楼到我家打电话叫车?'梦娜在他们等候电梯开门时问。
达克突然领悟,他想上楼去她家,比做其它事都来得更甚。今晚应该是他的新婚夜。'不用,我由大厅出去,我可以在街上拦车。'
电梯门开了。梦娜走了进去,达克跟随。门关上时,他觉得她紧张起来。由眼角观察,他可以发誓她是在做某种深呼吸运动。他还没想出如何礼貌地问她有什么不对劲时,电梯在大厅停下。
梦娜靠着开门的按钮等达克出去。她仔细瞧他。'你还她吧?'
'没事。'
'我真为今天发生的事难过。'
'别提了。'
'你一定不好受。'
'象我说过的,习惯了就好。'
'我不信。'梦娜飞快地摸摸他外套的袖子。'你多保重。'
'好。'达克顿了一下,'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吗?'
'有关电脑保全?'
'不,有关你的家人。'
她偏着头,红色的卷发在头顶灯照耀下闪出光泽。'什么建议?'
'不要替你堂嫂的贷款做保。'
'我是家族中唯一一个有信用额度的人。'梦娜说。
'太冒险了,那几乎象你在借钱给她。'
'因此?'
'借钱给亲戚从来不是聪明之举。'达克耐性解释。
梦娜突然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你的家人不很亲,嗯?'
'那和我们所谈的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可惜你没能见到我的父母和哥哥东尼。东尼现在在洛城,他正在试一出肥皂。'
'他从事洗衣业?'
梦娜放声大笑。'是肥皂剧。我父母正在吐桑的一间晚餐秀剧院演出'窈窕淑女'。'
'你似乎有个大家庭。'
'我很幸运。'
达克仔细观察她。'由我听到的,我觉得他们才是幸运的家伙。你显然是整个家族的财务支柱。'
她的眼睛睁大。'你不懂。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团结一致。俗话说,戴家的人唯一能依赖的是另一个戴家人。'
而他们全依赖你,达克想。'我从没听过那句俗话。'
'这是家传格言。对了,在你走之前,我要给你这个。'梦娜从挂在肩上的皮包掏出一张名片。'我明白眼前你最不想考虑的就是主办另一场大型社交宴会,但是天下没有绝对的事。'
达克接下名片。'谢谢。'
梦娜的手脱离按钮。'晚安,达克。'
'晚安。'电梯门关上时,达克看到那种奇怪的紧张又回到她眼眸。
他犹豫半晌,终于转身走出大厅。
他几乎马上拦到计程车。上车后,他向后靠进椅背。他用粗大的手指摸摸梦娜名片上的浮体字,接着他将名片放回外套口袋。
他觉得疲惫而老态龙钟。
他胡猜蜜拉现在在哪里,她又在做什么。
或许这样最好。他早就明白这桩婚烟或许也维护不了几年。婚姻是很脆弱的,很少人能应付得了。多数人都在婚姻不顺时选择退出。
达克对这种事知之甚详,他的父母在他十岁时离婚。
案母离婚后,达克和再婚的母亲住在一起。有一阵子,他父亲会在周末前来探视儿子,但是间隔的时间愈来愈长,终于他再也不来了。
回想起来,达克必须承认那时的他很难相处。他变得乖戾、叛逆,充满了敌意。他的母亲和继父忙于照顾他们的新生儿,逐渐对他失去了耐心。
他们送他去做心理辅导,他却用不说话加以报复。最后,辅导员宣告放弃,达克的继父采取了东岸生意人的解决办法。达克被送到三千里外的寄宿学校就读。
在西岸长大的达克没法完全适应那所昂贵的学校。多数时间他都是独来独往,但是独具慧眼的老师,在他愤怒的外表行迳下看出聪明的慧根。经由他的教导,达克发现了数学、物理,最后是电脑。
他很快学到那些只需要逻辑推理的稳定世界和他非常契合。
达克的父亲在第一次离婚后又再婚了两次。达克依稀知道,除了母亲这边的继弟继妹,他在波特兰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从没看过他们或他们的母亲。石德森的第三任妻子不觉得有让他们相识的必要理由。
寄宿学校毕业后是大学,几番周折后他来到'罗塞达中心'。'罗塞达中心'又导出了石氏保全顾问公司。
生命不断前进,达克和他的亲人渐行渐远,而似乎没有人加以注意。
他们并没有完全失去联络。他仍在父母生日时打电话给他们,他们则在圣诞节寄卡片给他。
他曾将结婚请柬寄给父母,但是他们都没空前来。达克觉得庆幸。被新娘抛弃在礼坛已经够丢脸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面对父母。
一个念头将他自回忆拉到现实。他从口袋中掏出个人迷你电脑,记下要通知他的双亲他毕竟没结成婚。
他希望这一次他们别劳烦送他结婚礼物。两年前寄还他母亲送的水晶大碗,费了他好大的劲。而他一直没法将他父亲第三任妻子所送的银水果盘顺利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