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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打破常规,将与丈夫分离之妇的儿子选为侍童,诚属不易。其实,无论夫妇之情如何,女人最难舍弃的便是孩子。于是让她带一个亲生孩子在身边。这样,阿福自会心存感激,一心一意侍奉孙儿。用人时,不能让人心慰,人定不会尽全力。”家康这般说着,又道:“阿福有几个孩子?”
“好像有三个男孩。”
“三个?哈哈!她丈夫还不满意?真是个要强的女子啊。表现得好,另外两个孩子日后自会提拔。正次,你让大纳言这般对她说。”
“是。”
“其他呢?”
“目前只此三人。”
“太少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感情非同一般。只有三个可不行。我记得大纳言的乳母大姥局的兄弟好像有个年龄合适的儿子,好像是叫什么七之助。转告大纳言,加上他,如何?”
“遵命。”
“方才的名单里好像有直胜的三子。”
“是,熊之助。”
“有两个熊,是好搭档。这熊之助今年多大?”
“五岁。”
“这么说,七之助稍大些。他们都是竹千代的贴身侍童,年龄有大有小,人愈多愈好。对了,松平右卫门佐家里也有一个,好像叫长四郎,是养子,原为大河内金兵卫之子,因生得聪明伶俐,被右卫门佐收为养子。他也可。再,阿部左马助之子,他也能成大器。总之,要在竹千代周围调教出一大批人才。要抱着这样的心思,广泛搜罗人——你就这般告诉大纳言。”
主公仍然回到了人才调教上,板仓胜重心中不由暗笑。
归根结底,人之贤愚乃是由其心念决定。就板仓胜重所知,人各有所求。以柳生石舟斋为例,无论看什么想什么,他都会与兵法结合一处。会见禅僧,出席茶会,听讲儒学,谈论国学神道,他都会将自己的体会与兵法联系在一起。对于他,兵法即是性命。正因为这种执著,他才成了兵法大家。已经亡故的淀屋常安,在开垦中之岛时,一心一意;做大米生意时,颇为忘我。信长公与秀吉公对统一天下的执著自不必言,做陶器的长次郎,绘画的狩野永德,经商的茶屋,精于茶道的利休无不极其纯真,满怀激情。
板仓胜重最近在家康身上,已清楚地看到了这种激情。家康自己或许还未注意到,只要一开口,他都会把事情和治国联系在一起。只要一思考,也都以太平治世为目标。在这个意义上说,他真是一位为太平而降生之人。他的举止让人不得不这样想,况且他已逐渐感化身边众人。
家康将诸子或安排到水户,或封到甲斐,或分到信浓。对于此事,胜重起初也以为:将军大人只想着自己的儿子。他自以为看到了家廉作为一个寻常人的弱处。但现在,这个叫竹千代的孩子的出生,让他意识到那不过是无端妄测。家康乃是想通过确定诸子的封地,牢固地建立自家的嫡庶秩序。
家康自始至终都说,自己的意思只是作为建议。他们谈了一夜。
内藤次右卫门正次将于次日一早,带着这些吩咐离开伏见,直奔江户转达与秀忠。
此时的秀忠,已是从二品权大纳言兼右近卫大将,补授右马寮御监。但对他来说,父亲仍然至高无上,家康的这些“建议”定能立时变成现实。
家康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辞去将军之职时,竹千代出生了。这是上天赐予他的大礼,亦是可喜可贺的暗示。一代一代传下去,幕府的根基便愈发牢固。
是夜,胜重留宿伏见城。
本阿弥光悦和茶屋四郎次郎一起前来祝贺,是为次日清晨。此时内藤正次已出发去了江户,前去送行的板仓胜重已回到城中,家康还有话与他说。
第三代茶屋四郎次郎乃是第一代茶屋次子又四郎。去岁岁末,又四郎的兄长清忠去世,年仅二十,尚无妻室子嗣,便由弟弟又四郎继承了家业,成了茶屋家第三代家主。又四郎不仅得家康喜爱,所司代板仓胜重也看到了他非凡的才能,对他比对其兄更加器重。因而年纪轻轻的又四郎已开始协助板仓胜重,拥有气派的职名:上方五所商家仪礼管事、京都商事总管、总町总领,还时常出入长崎。本阿弥光悦因与其父之谊,成了四郎次郎最好的幕僚。
家康听说二人前来,马上中断了与胜重的谈话,命人把他们带来。胜重非常清楚家康的心思。虽然家康尚未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但胜重知,家康是想让位于秀忠之后,一边协助秀忠,一边着力于海外商事。
众所周知,秀吉公起初遵信长公遗志,并不反感洋教,可后来却施以严厉镇压。而那之前,秀吉甚至打算听从高山右近建议,将洋教定为国教。他之所以突然反感洋教,是因他知悉了一个事实:洋教徒试图借传教之名,将日本置于西洋诸国治下,洋人甚至还将天草一带的大量贫民装进奴隶船卖到天竺。这一事实让秀吉怒不可遏,遂大力镇压洋教。
然而家康对洋教无甚戒心。他以为,只要海内安定,便足以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恶人。秀吉认为政商不可分,遂对商事进行了遏制,但家康认为,只要天下安定,就应和海外通商,并不因此有任何不安——他有这样的自负。
板仓胜重甚是清楚家康的心思,他恐是想向茶屋打听些海外诸事。想到这些,他也留在了家康身边。
光悦依礼致完贺辞,担心地看了板仓胜重一眼,道:“小人有事想单独禀告将军大人。”遂又改口问:“不知大坂是否已派来了贺使?”
茶屋一听此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自从家康被封为征夷大将军,天下尚无其他商家可进出他的房间,与他面谈。不管是茶屋四郎次郎,还是本阿弥光悦,只要是在诸大名济济一堂的大厅,他们便会主动通过下人传话,但被带到房里,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他们可以和家康闲聊,甚至可以毫不拘束地打趣。
“大坂嘛”家康语气不太肯定,看向胜重。
“大坂或许还不知。即便知道,今日匆忙派出使者,也得明天才能到。”胜重明白家康的意思,回道。
“不,他们知道。”光悦转向胜重。他认为胜重更好说话,因为他近来跟板仓胜重关系也甚为亲密,简直成了其幕僚。
“哦,是伏见城有人去通知了他们?”
“不。应该是大纳言夫人派人去报喜,因而”光悦顿了顿,看看胜重,又看看家康“若未出乱子,使者想必该到了。小人是这样想,才问一问。”
“大坂出了乱子?”家康歪了歪身子,道。
“是接到消息前还是之后出的乱子,二者差别巨矣。”
“究竟是何事?”
“那个曾许配给茶屋的女子,也就是作为千姬小姐侍女而去了大坂的荣局,大人您知得,她现已告假了。”
“阿千的侍女?茶屋的”家康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看茶屋四郎次郎清次。
清次低头不语,脸色苍白。
“此事,是片桐贞隆大人突然对茶屋先生说起,甚是突然。”
“你是说,那女子有不端行为?和阿千有干系?”
“这并无甚不端,只说她想告假还乡,问茶屋家能否提出请求是吗,茶屋?”
“正是。”
“你俩真是啰嗦!片桐的弟弟为何会说那些话?”
“荣局像是有了身孕。故她希望茶屋家能为她告假。”光悦说完,拭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你不像平时的光悦!是那女子回家省亲时,清次一时鲁莽了?女人怎能自己怀孕?”说罢,家康突然心头一惊,屏住了呼吸,似想到了什么。
先悦缓了口气,低声道:“大人,绝无此事,此事对于茶屋也甚突然。茶屋亦向片桐贞隆大人辩解过。然而片桐大人却苦苦哀求茶屋将荣局肚子里的孩子当成自家孩子,接受下来”
“哦。”家康呻吟道“茶屋是怎样回话的?”
“说先考虑一二日,便打发他回去了。虽说如此,此事非茶屋能平息。茶屋先生思前想后,才来与小人商量。但小人也不敢擅作主张。当然,只要茶屋先生揽下责任,提出告假,此事便能暂时平息。可荣局究竟能否同意这般处理?不管怎么说,将要出生的乃是已故太阁大人的孙子。若是个女子倒罢了,要是个公子”
“等等,光悦!淀夫人知此事否?”
“知道。据说淀夫人因此几近疯狂,和秀赖大吵了一场。总之,片桐最终说出了事情真相。淀夫人知内府瞒着她做出这等事,大发雷霆。”
“淀夫人也是才知晓?”
“是。”
“阿千还没有是啊,还是个孩子啊!”家康长叹一声,不快地扭开头。有一件重要的事,家康故意没问,那就是,是秀赖强迫,还是荣局主动,根据这个,处置自然不同。但万一是女方主动,那就够茶屋清次受了。家康很是清楚,荣局已经深深占据了清次的心。
家康原想,待千姬怀孕之后,为荣局告假,才答应了清次。可目前这事,已将计划击得粉碎。家康叹道:“或许此乃阿千的罪过。唉,我们这些人也有罪啊只是没想到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光悦和清次都沉默不言,板仓胜重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遂道:“胜重也未想到会发生这等事。真相到底如何?”
这正是家康想问而没问的问题。
“片桐大人也曾说过,荣局并无过错。人们都说,她是受强。”本阿弥光悦似从一开始便无让茶屋清次开口的打算“令人担心的是,生性要强的阿蜜究竟能否听片桐大人的安排,默不吭声嫁给茶屋。”
“是啊”只剩下光悦和胜重对话,家康和清次都成了心情沉重的听众。
“她说不定会默默离开,途中恐生不测。倘若茶屋明知她有孕在身,仍要娶其为妻也罢了,但试图通过出嫁而脱了干系,无论如何不符阿蜜的性情。茶屋担心的便是这个。”光悦道。
“确实如此。”
“阿蜜一死,便死无对证。万一有人因此放出谣言,说茶屋对丰臣大人抱有敌意,责备荣局,导致荣局自杀身亡,事情便更加棘手。敝人也很为难,拿不定主意。”
“光悦,你就想不出个办法?”胜重道。
“这要不,索性让淀夫人和秀赖承认事实,再让茶屋接受阿蜜及其腹中胎儿,这样,敝人也会为他们向茶屋求情。硬说乃茶屋让阿蜜怀了孕,实在无法让人接受。”
“哦,如先生所言,淀夫人和内府”胜重歪歪脑袋,有些疑惑,光悦最终说出了他的想法。
“总之,小人以为,只要是在大坂城中发生的事,便与淀夫人脱不了干系。”
“那又怎样?”胜重道。
“因此,要横下一条心,追究她的责任。人犯了错便该诚心改正,必须有这样的勇气。若夫人诚心致歉,这边也能接纳阿蜜。而且,这样多少也能保全茶屋先生的脸面。”
“这么说是要避开片桐,直接去与淀夫人交涉?”
“如大人所言。”
“由谁去合适?”
“当然是所司代大人您啊。”光悦道。
“休得多管闲事,光悦!”家康厉声制止。
听到家康责骂,光悦依然面不改色,似早已料到“小人不敢。但光悦这些话并非对大人言,因所司代大人问到,若不据实回答,便是没有诚意,遂将心中所想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有逆耳之处,还望”
家康一脸苦涩:“你知淀夫人现今忍受着怎样的苦楚吗?”
“光悦想象得到。”
“你能想到什么?”
“恕小人冒昧。小人以为,淀夫人得知阿江与夫人诞下公子,定然心急如煎。”
“这种事,你也知?”
“是。或许淀夫人正梦想有一日秀赖和千姬小姐生下一位公子,以继承将军之位。然而事与愿违,阿江与夫人生下了公子,秀赖却在她全然不知的情况下,铸下大错”
“别说了!够了!”
“是。”
“故,才要让犯错者承认自己的过失?”
“是。责任理当由淀夫人承担。小人担心的是,若不理清这个头绪,丰臣氏还会接连犯错。”
“你可真是丰臣氏的大忠臣!可光悦,这样未免过于严苛了吧?”
“即便有些严苛”
“所司代不会管这等事。我问你,我若让你前往大坂,就此事与淀夫人交涉,你怎么做?”
“小人不敢。亦不可能。”
“不,设若我拜托你去,你会怎样?直说便是。”
光悦用他锐利的眼神看了板仓胜重一眼,微微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小人会先问大坂为何未派贺者,莫非是夫人有恙,才急急前去探望。”
“然后呢?”
“据她的回答,酌情处理。看淀夫人是主动说出荣局一事,还是一味隐瞒。”
“若是一味隐瞒,又当如何?”
“那便明确告诉她,将军大人已知此事,责问她意欲何为?光悦以为,这种责问才真正是大慈大悲。”
家康咬咬嘴唇,却并未发怒。这是光悦所长,他不喜说谎。在别人看来,也许有些呆板,其实,他每天都在严格反省,时时省问自己是否缺乏诚意。家康从光悦身上,清晰地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这便是你所谓大慈大悲?”
“莫非小人言语过分了?”
“无。你有信心让人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
“并无。光悦所能做的,只是念念南无妙法莲华经”
“倘若人家并不领受你的诚意,你怎生是好?”
“我会对她说,茶屋先生不会接受荣局,关于如何处理荣局及其腹中胎儿,请给将军大人一个答复,然后告辞。”
家康看了看胜重,道:“所司代,你有何主意?”
胜重两手伏地,摇了摇头“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难题。”
“光悦,为慎重起见,我还有一事要问你。若夫人坦诚地询问你的意见,你怎么办?在此地,你是为我出主意。但若对方也请你想个法子,你就必须站在他们立场,为他们出主意。”
“那是自然。”光悦好像对这个问题已进行了深思熟虑,没有丝毫含糊“若是那样,小人会首先建议在生产之前,让荣局在城中静养。看生下的孩子是小姐还是公子。由此,处置方法自然也不同。若是公子,即便送与别家去做养子,也当是个地位相当的大名。若是小姐,再低头请求茶屋先生接纳母女二人。不管怎么说,在此之前,淀夫人母子千万不可因为此事发生争执。”
“那么,我也得暂时让荣局留在大坂了?”
“恕小人斗胆,将军大人刚才说过,这事您也有责任。”
“好,光悦,现在我正式把此事托付给你。可有一条你得记着,即便对方不能接受你的诚意,也不能与他们发生争执,一定要平心静气讲明道理。家康也会找茶屋商议。事情既已发生,最重要的便是让她平安产下孩子。其余诸事以后再说。你能接受这个任务吗,光悦?”
对此令,光悦似已在预料之中。他端正姿势,毕恭毕敬对家康施了一礼“小人愿尽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