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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是太子府拨赠的别业,虽然家家都为过年而忙,但是那些达官贵人,他们自己却没有什么要忙的,因此他们反而轻松了,也有更多的时间去为李益的婚事来凑热闹。
兵部尚书高晖是李益的大媒,女方的大媒是王阁老,这已经够体面了,而且李益前往迎亲时,却还有更为风光体面的事儿。
东宫太子拨出了自己的执事辇驾陪同李益前往,这一来可就更为不得了。
本来天子之礼,不可加以诸侯的,好在李益沾光的是跟皇帝是同宗,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有了这层关系,即使跟皇帝扯不上亲,也可以将就一点认宗了,何况太子还陪着李益骑了马同行,使得那些言官们更无可挑剔了。
这真可以说是长安市上一次空前的盛况,为了过年,家家户户本来也已经准备了大批的爆竹,这也都凑兴拿出来燃放了,所以迎亲的行列所经之处,悬灯结采,爆竹喧天,人人争看李十郎。
许多年轻女孩子们,挤在楼上,在李益的马匹过去时,把许多用绸缎剪扎成的花朵-了下来,如天女散花,彩色缤纷,美况空前。
这些庆典活动没有人刻意布置,一切都是发于自动,正因为如此,益发显得难得了。
太子在马路上含笑向李益道:“十郎,孤迎娶的时候,也没有你这么热闹,可见你在长安大得人心呀!”
李益听了心中一惊,引起了太子的羡妒可不是好事,虽然此刻太子没有别种心思,但是如果以后有人在太子面前往深处渲染一下,那就不太妙了。
但是要如何解释,却颇费周章,亏得李益的才思敏捷,很快地就有了说词,笑笑道:
“殿下册妃与微臣娶妇不同。因为殿下为异日之君,册妃之典,也就是为国立异日之后,母仪天下,四海同庆,岂仅长安一处,这是臣万不能及,亦不敢想望的,可是在长安的热闹,倒的确是殿下不如微臣的。”
太子哦了一声,李益很快又道:“皇家威仪,民间不敢狎侮,所经之处,军骑罗列,一般老百姓只能在门缝中或窗帘后,偷偷地张望一下,那里敢像这样的公然探身嬉笑呢,所以讲热闹,殿下岂仅不如微臣,就是一个寻常的百姓,也是不如的。”
太子笑道:“这么说来,孤倒不该生在帝玉家了?”
李益忙道:“殿下怎么往这上面去想呢,庶民之礼,与帝王之仪,根本就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帝王之仪庄严隆重,庶民之迎,不禁嬉闹,如果殿下迎娶时,也像微臣这样,那就不成体统了。”
经过这一解释,太子算是开朗了,大声地笑得很开心。
然后手指看李益头上的花瓣道:“孤经常微服出来私访,也曾见过不少迎亲的场面,像你这样热闹的还不多见。”
李益笑道:“关于这一点,微臣就更愧愧了,长安的人好热闹是天下皆知的,而消息传得也是别处比不上的,微臣在前两年未曾为朝廷效命时,在长安很干了一些荒唐事,给长安人添了不少的谈天材料,所以微臣今日迎娶,大家都要看看微臣是怎么样子!”
太子也高兴地说:“说得有理,只是你还是太谦虚了,你的人未到长安,文名已经是先至,到了长安后,风流蕴借,才华逼人。长安市上,谁都听说你这个美男子,楼头少艾,闺中妙女,更不知有多少在偷偷地为你害起相思病呢,所以你今天迎娶,引得大家都出来看,那倒不稀奇,能赚得这一路上的落英缤纷,才是真的值得骄傲。这些花儿都是她们辛辛苦苦做了起来,准备在新年时戴在头上,插在鬓角上添娇媚的,为了你,她们都毫不吝啬地掷了下来”
李益笑道:“臣少年无状,说不定这是她们-下来打臣的。以惩臣的轻薄。”
“哦!要打你,她们该-些重东西下来,这么轻飘飘的花儿,打得痛你吗?”
李益道:“这都是沐殿下的恩泽使臣逃过了一场灾祸,她们见到殿下在微臣附近。唯恐失手惊及殿下,所以才改-花朵下来了。”
太子大笑道:“十郎!难怪那些女子一个个对你都死心塌地,爱得入骨,你真有一套本事,别的不说,单凭这张嘴,就能骗死人,明明知道你心口不一,说的是骗人的话,可是听起来却舒服得很,连孤都是如此,更别说是那些女孩子了。”
李益知道麻烦过去了,太子心中的不舒服,总算被自己解释开了,于是也笑道:“微臣的长处很多,殿下怎么单单记得这最不成材的一桩呢!”
太子笑得更高兴了,倒是两傍看热闹的人与那些随侍的人员,一个个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高兴,但是他们却知道一点,那就是太子很少这样高兴放肆无忌她笑过,也很少跟人如此投机过,看看这个李益的确是不简单,居然能得到太子如此的激赏。
尤其是那些心中对李益多少还有点介蒂的人,为了太子赶这场热闹,他们不得不挤上一份,满心的不情愿着,这时也改变了对李益的态度而庆幸着自己幸而来了。
因为他们看得出,今后的长安,将是那个年轻人的天下了,下一个年头开始,也将是李益的年代开始了。
“疾风不逾日,暴雨不经昼。”
也有人在一边感慨着,他们是看见了李益的权势而发出那么一声低语,原因是李益的窜起是太快了,如疾风暴雨一般,而这一类的权势,往往是难以久长,很快就会崩溃的,可是这一句感概却变成了谶语。
它没有应在李益的宦途上,却应在李益的婚姻上,因为今天是他迎亲的日子。
李益的权势没有垮,因为李益不同于别的暴升遽起的人,只是靠着机会,靠着取欢人主而得宠,当势之后,又不知谋求人和,一味的倚势凌人,所以他们才倒得快。
李益的权势固然是靠着机会而建立的,但是大部份仍然是靠着他过人的才华,当机立断的魄力以及特殊的制衡策略而堆砌起来的,这种机会换了个人就无法运用,而在李益身上,不仅产生了奇迹似的效果,甚至可以说。这些机会是李益自己创造的。
所以,李益的得势固然不易,失势也很难,因为他的一切是无法由人取代的,除非是有人建立另起一个势力来推翻他,聪明的李益,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还有一点;李益不容易倒下的原因是李益很聪明,他手中掌握着权势,却不使人主感到威胁,他显示了安定大局的力量,却不使自己局于权势的最前端。
他使得皇帝感到少不了他,却不会使皇帝感到他有危险性或侵略性,这样,他使自己的地位安如盘石,固若金汤而很难动摇了。
鼓乐声中,卢闰英满身盛妆,头戴着朋珠缀成的凤冠出来了,脸上蒙着面纱,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有一些事使得李益微感不快。
送亲的是她的表哥刘希侯,在俗例上,娘家的父母是不便送女到婿家,但是一定有个娘家的亲人跟着,普通都是由新娘的兄弟跟着,而且是以未婚者为吉。
卢闰是独生女儿,她没有兄弟,势必要另外请人来送亲,但是他们卢家也是大族,本姓的族人子弟多得很,怎么样也轮不到一个异姓的表哥来送的。
临上轿前,新嫁娘拜别父母长辈,受嘱咐几句临别的训词,那几乎是俗套,勉励她要善为人妇等等,倒是没什么好叙述的,只是卢闰英忽然想起这一去就是到了别人家,与自己原先的一切都隔着一重关系了。
一时情绪激动,难以自抑,放声大哭起来。
这也无可厚非,而且是新娘出嫁时常见的事,遽离亲人,嫁到别人的家,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依恋之情,固然难免,如果嫁得远的,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日才得重见,更是要伤心了。
上轿前新娘的一哭,几乎已成了惯例,倒是不哭,反而成为新闻而惹人非议了。
这一哭,少不得有人要劝,卢夫人劝了几句,结果自己也被感染得母女二人哭成了一团,卢方也是老泪纵横,哽不成声,于是闹哄哄的气氛,顿时充满了伤感的意味了。李益看了直皱眉头,他倒不是认为哭得不对,事实上这也是很通常的现象,尤其是卢闰英是他们的独生女儿,就像是心头的一块肉,虽然出嫁成婚是一件喜事,但不舍之情也是可以想象的。
只是他们的哭,倒像是从此永别,再不相见似的,李益说不上什么不对劲,但直觉上感到他们这种难舍难分的情况,是个很不吉的征兆。
因此他只有向站在一边的刘希侯眨眨眼。
刘希侯很乖觉,立刻凑过身来问道:“十郎,恭喜你了,有什么事吗?”
李益低声道:“吉时将过,刘兄最好去催催他们,时间不能再拖延了,而且太子殿下也随同莅临迎亲,在他面前过份的失仪,就不像是官宦之家的体统了。”
刘希侯一听可简慢不得,赶紧过去,低声劝解中把这番话说了,这自然非同小可,首先是卢方止住了悲声,还带劝住了自己的夫人:“别再哭了,让女儿上轿去吧,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女婿是你的侄儿,嫁得又不远,就在长安城里,随时都可以见面,也不必要舍不得这个样子。”
卢夫人总算出止住了悲声,卢闰英哭软了身子。在雅萍的扶持下,几乎不能成步,刘希侯只得赶忙架着她,匆促地登轿,以至于许多絮絮的仪典,簪如挥桃枝驱煞啦,洒五谷以示丰富吉祥啦,都未及举行。轿子抬到了新宅,倒是早已布置就绪,炮乐齐鸣,交拜了天地,送新人入了洞房。
李益挑去了覆面的头巾,看到卢闰英的眼睛都肿了,心中就有点不乐,因此他对新娘的第一句话也是充满了火气的:“闰英,我知道你对嫁过来感到很委屈,可是这也没办法,那是你老子自己挑的日子”
卢闰英不禁一怔道:“十郎,你怎么说这种话呢?”
李益道:“我要怎么说呢,看你临时上轿时,那种不肯上轿,呼天抢地的样子,倒像嫁过来是跳下火坑似的。”
卢闰英自知理屈,可是仍然忍不住道:“我生下到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离开家,离开了爹娘,不舍之情,自是难免,这也是很平常的事。”
“但是像你这样,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却很少有的,若不是我在催就误了时辰。”
卢闰英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会拖下这么久,我只是想爹跟娘年纪都大了,两位老人家素来就少话说,最近更是吵得更凶,我在的时候,还可以为他们排解一下,我不在了,就连个和缓的人都没有了,也实在替他们担心,还有很多很多的事,平时是不在意,那时都想起了,实在丢不下来,因此也就”
李益道:“固然没有上轿前不哭的新妇,但是也很少有像你这样悲戚的新娘,就像是押赴刑场似的”
“十郎,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这本来就是事实嘛,你光知道娘家的事丢不开,不为我想了,太子陪着我迎亲,这是何等的殊荣?可是你却让他站在那儿,听你们长啼了半个时辰,这还不说,最后拖拖拉拉地上了轿子,许多仪典都忘了”
“这我胡里胡涂,一点都不知道,十郎,你不会在乎那些俗套吧?”
“我是不信,可是我母亲很讲究,她刚才听说了,已经很不高兴,那也罢了,最糟的是你这个样子,那还像个新娘,倒像个罗-夜叉了;目似铜铃,发赛飞篷,让人看了成什么样子?”
卢闰英呵了一声,忙起来到妆台前面,那面大铜镜用锦袱套着,她打开看了一眼,自己也吓了一跳:“怎度眼睛成了这个样子,那可怎么好?”
“我正想要问你,一会儿闹新房的人都来了,你这副样子能见人吗?”
卢闰英低头想想道:“新妇三朝不见客的。”
李益愠然道:“是的,新妇三朝可以躲在屋里不见客,但是却不能禁止客人到屋里来闹新房,刚才我还听太子说他要带人来,好好地闹一下呢,你这样子算什么?”
卢闰英微微有了点怒意道:“我这样子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只是眼睛红肿了一点,谁都知道我才哭过,人哭过之后,样子总不会很好看,很多人喜欢拿梨花带雨来形容女人哭泣之态,那也不是什么美”
“怎么不美呢,梨花瓣上,轻滴着一点点的雨水,情韵兼至,是很美的情境呀!”
“你只往美处看,梨花经雨之后,打落满地残瓣,一片狼借之状,徒见凄恻”
李益被她驳得倒是没话说了道:“我们今天不是谈梨花带雨,人家久闻你是长安市有名的美人,都要来欣赏一下你的美姿的。”
“那更荒唐了,我又不是给人家看的。妇人以德工为重,姿色何足骄人?”
李益道:“不给人看,至少应该让我看了高与吧,女为悦己者容,这是一个做妻子的本份吧。”
卢闰英默然片刻才道:“再等一下,我把脸上的脂粉重新施一下,就会好得多,十郎,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们别吵架行不行!”
李益正要开口,卢闰英忙又道:“我晓得,你一直为了我爹对不起你,心里到很恼火,但是我却没有对不起你呀,现在我已嫁了过来,是李家的媳妇,而不再是卢家的女儿了,你更没有恨我的理由了。”
李益叹了口气:“我几时恨过你了?”
卢闰英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远远已听得人声吵杂,卢闰英忙道:“人来了,你去挡一挡,让我添添妆,回头好见人。”
“你也知道这样子见人不好看!”
“我是无所谓,但是你希望有一个受人夸耀的妻子,我就必须尽到这个责任。”
“这叫我怎么拦呢?总不能堵住了房门,不让人进来呀?”
卢闰英想想道:“这样吧,外面就是书房,你把人邀到那儿先坐,说你催妆未竟,先请他们坐一下。”
“那我不是又要做诗了吗?”
“你本来也应该动动心思,因为你是以诗名先动长安的,何况又以速才而见闻,新婚之夕,没有催妆诗,那不是会叫人笑话了吗?”
李益一听倒是引发了兴趣,出到外面,绣案上倒是准备妥了,连一张桃红飞金的诗笺都给他置妥了!
可见别人是准备他作催妆之吟的,李益坐下,拿起了笔,濡湿了墨,握管待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落笔了,思索很久,仍是不着一字。
这使李益心中感到很烦难道我的文思已经枯竭,今后再也无法做诗了?
李益在心中暗问自己,而且是充满了惶恐的心情的,虽然他现在已是名成利就,不再需要以诗文自售了,但是时下的人都重此,而且他一向是以此擅胜而感到自傲的。越烦越不能成篇,勉强挤出了两句自己念来都觉得拮赘,而更令他到烦恼的是外屋传来的语声人声。
客人已经来到了,只是被雅萍挡住了:“列位大人,我家姑爷正在作催妆诗,请列位大人稍稍等一等”
“哦!君虞兄文采风流,这催妆诗一定是绮丽蕴借,传诵千古之佳作,大家等一等,留待欣赏一下君虞兄的佳作”
于是听见大家都答应了,李益却更为烦了,回头拿什么去向人家交篇呢?这又不能够胡乱应个景的。
正在烦的时候,又听得大家一阵揖让声:“殿下也有兴趣来这儿凑个热闹?”
太子笑道:“十郎是长安第一名士,卢小姐又是长安第一美人,两个第一凑在一起,成了神仙眷属,是天下第一美事,我这俗人,怎能不来沾点喜气呢”
然后是高晖的声音道:“佳人才子,诚然难得,但是像殿下这样的贺客,才是真正的难得呢,刚才殿下说了这桩美事,加上殿下这位客人,就成了四美兼备了,沾光分喜气的是微臣等人”
“对!对!双美具,四难并,这是千古盛事,都因殿下这一来而促成了,恭喜殿下”
“慢来!慢来!今天是十郎的喜日良辰,你们不去贺新人,却来贺孤家,这是怎么说呢?”
“吉日良辰只不过一时即过,殿下这一光降,乃成千古之盛事。是以更应该向殿下贺喜”
“好!好!说得好,我们大家恭喜,大家都有份,嗯!你们不是要来闹新房的吗?怎么坐在这儿呢?”
“回千岁殿下。因为姑爷正在作催妆诗,所以才委屈列位大人在这儿等一下!”
“那倒是应该的,不过十郎的倚马才华,有这会子功夫,便万言书也该完篇了,走!
走!咱们进去瞧瞧。”
于是太子领着一大群人进了屋子,李益只得迎了上来,太子一把托住了他:“十郎,洞房之中,不论廷礼,三天无大小,我们都是来闹房的,你可别行礼。”
李益也就罢了。太子一看桌上的诗笺已经套进了封缄,笑着道:“照说这要新人看过后,才轮到别人看的,可是我们等不及,要先睹为快了。”
抽出了诗笺,他怔一怔后道:“妙!妙!妙!”
别人一听说妙,都争着上来看了,可是笺上只有三个字,敢情太子不是夸说诗妙,而是念出了那三个字而已,可是妙在什么地方呢?
高晖忍不住问道:“十郎!你这上面只得三个字?”
李益笑道:“还有六个字,却是不便写在上面。”
太子道:“九字催妆,这一定是别饶情趣的绝佳妙词,十郎,你别再闷人了,快念出来给我们听吧!”
高晖道:“对!你要是不把妙妙妙下面的六个字念给我们听,大家就扰你个没完,叫你今晚不得好过。”
李益道:“其实也没什么,这各位都是过来人,我不说各位也应该想到是那六个字。”
太子道:“十郎,我们可没有你那种倚马才华,怎么会想到你要接的是那六个字呢?”
李益笑道:“殿下请恕微臣无状,这六个字可没什么大学问,是男人都会有的心情,也是任何一个男人,身历此境所共有的情形”
大家被他越说越好奇,也有人开始去揣摸那六个字是什么字,一时议说纷纷,都在你一句,我一句的。
太子笑道:“大家别再胡猜了,大家别忘了,这是催妆诗,一共才得九字,前面已经用去了三个妙字,后面这六个字是妙在何处,谁能用六个字就形容尽致而值一连三妙的?十郎还是你说吧!”
在一连声的敦请声中,李益缓缓接道:“那还是两句赘字词,实际只有两个字,是快快快,慢慢慢!”
大家为之一怔,谁也想不到这么六个字,太子笑笑道:“十郎,你的催妆诗可说是千古绝唱了,这九个字究竟是怎么个解释呢,我们可实在不懂。”
李益笑道:“别人作催妆诗,是新郎到岳家迎亲,新娘躲在绣楼上羞不肯下,新郎展示才华,以一诗飞笺,得入绣楼,免得误了时辰。”
“是啊,催妆诗原是上花轿而做的,这会儿人都抬来了,还做个什么催妆诗呢?”
高晖笑道:“也有的,因为迎亲去得匆匆,不能再耽误了,新娘只得先上了轿,送入洞房之后,新娘紧闭着闺房门,一定要等新郎的催妆诗缴了卷,才得进房呢。往常有些新郎官们才思较钝,要苦苦思索,推敲半夜,才能完篇,甚至还有终宵不得入室的。”
李益笑道:“那就不是催妆,是考新郎了。”
高晖道:“是啊,所以把洞房之夕,称为小登科,因为也得经过一考,不是轻易可得的。”
李益笑道:“兄弟运气还不错,新妇原为中表兄妹,彼此早经定情,芳心独钟,所以这洞房一考已免,小登科可以不第而擢。”
“那你还作什么催妆诗呢?”
李益道:“兄弟不是催新娘快点着妆登轿,而是催她快点卸妆登榻。”
大家都被逗笑了起来,高晖道:“不管你是什么,至少你要把那九个字解释得清清楚楚。”
李益笑道:“其实这最简单不过,新娘经我一催,虽是羞人答答,却也不忍坚拒,于是把我赶出房门,以便卸去吉服,更换上便装就寝。”
高晖道:“这也不值得,一连三个妙呀!”
李益笑道:“我虽然被赶了出来,但是里面绣窗忘了关,由隙缝中看过去,正好看见里面初卸罗衣,当此情景,谁会不连呼三声妙呢?”
太子大笑道:“不错!果然是妙,窗中窥春色,美人解罗衣,果然是妙不可言。”
秦朗笑道:“十郎,这话欠通,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脱衣服,今夜虽是你新婚之夕,可是在此之前,你早已艳事频传,看得多了,纵然换个人,也不会妙到这里。”
高晖忙道:“该死!该死!小秦,你满口胡说,不怕新娘子听见了,回头拿棍子打你出去。”
秦朗笑道:“听说新娘温文娴淑,绝非一般醋娘子可比的,他们在未婚之前,就曾经比翼共赴娼家,召妓度曲侑酒,传为长安的佳话,我想不至为这个而挨打吧!再说十郎也不是惧内的人,他连偷看新人换衣服的事都敢公说出来,也不至于让朋友挨打吧。”
太子笑道:“笑话归笑话,十郎,听秦朗这一说,孤家也认为很有道理,你不是没见识,纵有甚动人之处,也不至于妙到那里!”
李益道:“今宵在闺中笑谑,大家可以言不及义,微臣就斗胆直言无忌了,此景此情,确不可同日而语,以前固然有过美人当面除衣,但不是忸忸怩怩,就是躲躲掩掩,总是不够自然,不比此时,不知有人在看,举手投足间,都别具一股媚态,这三个妙字倒是值得的。”
太子笑道:“这话倒不假,想当年玄宗帝宠杨妃玉环之时,赐浴华清池,就有贿赂官人,不得声张,然后隐身处于秘处私窥,也是为了欣赏那一种自然不做作的风情,十郎的确是解人,这三个妙宇倒是值得的,可是后面那六个字又是如何说呢?”
李益道:“罗襦已解,雪肤乍见,妙处尽入眼底,那时只希望她快一点,能够先睹为快”
“嗯,这也说得过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是时也,直恨不得跑过去帮上一手忙,口中不能出声,心里却急着连声在催!那三个慢字又如何呢?”
李益笑道:“吉服既除,春色己见,却有韶光留不住的感觉,因为里面又开始着上便服,此时只有希望慢一点,好多看一会儿。”
太子大笑道:“不错,是越慢越好,十郎,才子风情果然与人不同,当真妙不可言,只可惜仅能室内生春,不足为外人道也。玩笑归玩笑,要是传到那些老厌物耳中,说孤带着大家谈风月,扳起面孔来,派我一大篇不是,那就太没意思了,十郎,此刻新娘子的衣服也已换好了,该出来让我们见见了!”
雅萍听了忙把门开了,扶了浓妆的卢闰英出来,低着头,向众人一一行礼。
李益倒是为之目光一亮,因为他从卢闰英的脸上,居然找不到半点哭过的痕迹,就是肿得发红的眼睛,也都平服了下去,不知她用的是什么方法。
太子见了大笑道:“十郎,你那催妆诗简直是胡说八道,新妇吉服未除,那来的那番妙境。”
李益也笑道:“凡事想象最美,只要见了,也就没有那种美境了,那只是微臣坐在外室幻设的情境而已。”
高晖道:“说的是啊,我们也是太忽略了,这外室跟内室之间,除了一门之外,根本就无窗可通的。”
郭威也叫道:“对啊!我们要是早一点想到找一找窗子在那儿,也不会叫他唬弄了半天了。”
李益笑道:“窗子是有的,只是你这俗人找不到而已。”
郭威道:“我承认我俗,可不承认我瞎,这屋子明明没有窗子,这所别业在未赐给你之前我们就住过,这儿是我们所称的桃源渡”
这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高晖忙问道:“世子,这桃源渡三字是怎么个出典呢?”
郭威笑道:“桃源一典,出自晋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他的桃源是避秦的,我们的桃源就是以此而命名。”
李益道:“现下已无秦乱,世子避秦之说何来?”
郭威大笑指着秦朗道:“避秦是躲开他的老子翼公爷,因为我们兄弟俩的拳头粗,小秦的点子又多,每次闯了祸打了架,都是他出的主意,怕翼公爷来找我们,就躲在这儿说是读书,借用殿下的名义把他老人家给挡回去。”
太子道:“好哇,难怪每次翼国公见到孤,总要说上两句,什么犬子顽劣,望殿下多加管教,我老是胡里胡地应着,敢情你们是瞒着我,拿我的地方来作挡箭牌的!”
郭威笑道:“这也不算瞒着殿下,我们可都是得到殿下的允许这样做的。”
“得到我的允许,我什么时候允许的?”
“很久以前了,殿下在这儿邀我们大家斗了三天的蟋蟀,我们家里的人来我,是殿下自己出来打发他们说留我们在这儿陪殿下读书,我们的家人信以为真,就放心的留我们在这儿了。”
太子也沉入了回忆中笑道:“你说的是那一次啊,那可真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还记得那年我们为了抓蟋蟀,在夜间爬上了终南山,肚子饿了,就到附近的道观里去偷冷饭吃,却被小道士发现了,吵着要拿我们送官,然后是郭勇带了几名家将来了,见面也不说破,冒充官人把我们从道观里带走了,说是要送到边疆充军去,观里的道士又不忍心,反过来替我们求情,说我们只是为饥寒所迫,出于无奈,郭勇执意不允,结果老道士涕泪交流地每人给了我们五百钱”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是真心的笑。为往事的情趣回味而笑,其它的人也跟着笑,笑中却有着无限的羡慕,不是羡慕那种情趣,那不过是几个少年捉狭胡闹而已,除了他们自己感到有意思之外,别人听来,亦不怎样,只是其中有一个即将要当皇帝的东宫太子,那就令人羡慕了,美慕这一个人;参加其中,非富即贵,现在都是炙手可热的红人,将来更是衣朱带紫的长安新贵,有些人更是在后悔着,抱怨着
后悔,抱怨的人自然也具有相当的身份,在当年也有机会跟着他们一起嬉乐的,只是因为父兄的督促,或是本身的拘谨,把时间用在书房中真正去读书了。
读书不见得没用,多少也能弄到较为重要的职位干干,但是却无法打进那个小圈圈裘去,成为皇室的心腹股肱,掌握着天下的大权了。
郭威笑着接下去说道:“殿下后来就对我们说,你们如果惹了祸,怕大人追究,就躲到我这儿来吧,说是我邀你们来读书的,我对门上吩咐过了,任何人来了,家人找来都这么说,不准任何人来打扰的。”
太子想了想道:“是吗?我那样说过吗?”
郭威笑道:“当然说过了,以后我们十天半个月的,总会来躲上三四天,若是殿下没有吩咐,门上也不敢胡乱回话的。”
语毕转向李益笑道:“十郎,你说你的胆子大不,我们对这所屋子如此熟悉,你居然在我们面前打马虎眼儿,凭空在墙上开出两面窗子来了。”
李益笑笑道:“确实是有两面窗子,只是不开在墙上,而是开在这里。”
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在墙角上划了一扇窗子道:“这扇窗子开闭由心,大小无形,能极目之所不能至,上达青冥,心之所思;神之所及,无一不尽收在眼底,寒冬能见桃李芬芳,暑夏能有寒梅吐艳。”
说得大家都笑了。
高晖笑道:“够了,十郎,你别再说了,回头那两个小傻瓜还有信以为真,真叫人在他脑袋上去开扇窗子呢。”
郭威也笑道:“老高,你别欺负我读书少,但我还不至真傻成这个样子,以前我承认过于贪嬉,没有好好用功,搬书篓子比不过你,自从接下神策军以后,为了需要,我还真下过一番苦功呢!不信我跟你比比兵法看?”
高晖道:“这个我甘拜下风,别的东西还可以说,兵法一书,令祖郭老令公已经深得个中精髓,所以他领的郭家军所向披靡,你们哥儿俩是家学渊源,再也无人能及。”
郭勇这时才首次开口道:“家祖父对兵法与用兵一向很自负,当年征战,他老人家每以奇兵而致胜,以寡击众,屡建奇功,可是老人家听到十郎在塞上的事迹时,也连连摇头,自叹不如,说十郎用兵,神奇已是空前绝后,那完全是神来之笔,无人能及的”
郭威接着道:“是的,十郎奏凯回师时,老人家还叫我们去多多讨教,可是听了十郎对敌的详细经过情形后,又不要我们去了,他说十郎用兵的精妙是无以言传的,虽然神妙却不足以为法,因为这完全是凭他的才智,随机而应变,我们若是才智不好,学他的方法,画虎不成事小,恐怕连狗都不像了!”
李益的心中得意,但口中却谦辞道:“老千岁太谬赞了,那里懂什么兵法,只是胡乱凑巧时瞎碰而已。”
高晖正色道:“十郎,你可别以为老千岁是捧你,他说你的成就虽然值得激赏,但是对你的行事却不敢赞同。”
李益一怔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对?”
高晖道:“那倒不是,老千岁说,你行事太险,不能有一点错失,否则就会导致全盘皆墨,一败涂地,所以他才说你不足法,因为领军布阵对敌,绝对避忌一个险字,最贵在一个稳字,先要留好退路,能攻则攻,不能进则守,这才是为将之道。”
李益不得不叹服道:“对!老千岁究竟是疆场名将,他的话弥足发人深思。我的行事不但是在冒险,而也是在冒大险,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不但会把自己的命赔上,且还会导致极大的漏失,所以我虽然在河西侥幸得手,却不敢再多事进取,殿下要我乘势多进几个地方我也力加婉辞了,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能力”
太子笑道:“先前我接到你辞谢的信函,心里还有点怪你,可是经过郭老令公的一番解释后,我才明白,也才未曾对你多作要求。”
李益心头又是一惊,这时他才深知为人处事之难,以及人心难测,当他拒绝了太子的密请,对河西附近的一些藩镇加以并吞时,倒不是顾忌到什么险不险,因为他行事一向就是在冒险中,手头并没有真正的实力。
李益不肯一战,他是怕树仇太多,将来在朝廷里处处受击,李益的志在庙堂而不在疆场,他就不想自己有太多的政敌,这个原因当然不能说出来,但他例举的理由却很充份,说自己无权动令将师。
目前跟他们只是利害之交往,如果对方不欲战而强以战,则是大损其利,一定不会同意的,那样一来连早先建立的一点关系都难以维持了。
这有两种原因,第一,李益是借此解释自己对那些将帅并没有绝对的控制之力,以免遭受猜忌。
第二点,他也间接地说明了要控制一个地方,用兵是下下之策,可以用很多的方法,兵不血刃,旁敲侧击,找出对方的弱点所在,或是利害相关之机,用心不为不苦,而且也是在为太子打算,可是却没有得到太子的满意。
至少在太子的心中,还是认为自己在有意藏私弄权,唯恐动摇根本而不愿意轻启战端。
幸亏汾阳王对自己很照顾,他那番理论固为有理,但郭汾阳用兵就是专门走险,为正法所不取。
有一次他只以五千人,面对敌方六万大军,对垒之地又是在平阳无险可守之地,这一仗没有打,几乎就已经注定了胜负,谁都没有认为郭子仪能胜。
连对方的主帅都如此肯定,所以布下营后,根本没把郭军放在眼中,通令传檄,限他在十二个时辰内,率众投降,否则一过限期,立挥大军进迫,鸡犬不留。
那正是讨史思明余部时,大家把投降的兵用来驱作前部,以阻对方的乱箭,所以死伤最烈。
郭子仪得到檄令之后,最好的办法是退却逃走,可是郭子仪没有退,他召集了一些将校,对他们晓谕道:“败退为临阵脱逃,你我身为将帅,都是死罪,投降则多活几天,到了敌阵,下次被驱作前部也是死,目前大势对我们是死多于生,只有一个死里求生的办法,就是向前攻。”
向前攻说来只是三个字,但谈何容易,以五千对六万之师,几乎也一定是死,但是郭子仪有办法他悄悄地带了一小半的人进行突袭,然后又叫一部份人绕过敌营,用树枝拖在马后。扬着骑尘,好象有千军万马来攻一般,传找几个身手矫捷的军士,穿上散兵的衣服,冒充敌军巡逻,在敌方的粮草营里放起火来。
三管齐下,同时发动,声势还真惊人。
敌军在仓促之间,既获急报,说有大批唐军来援,然后又知道了郭子仪前来突袭,以为郭子仪跟友军联络好了,前后来夹攻的,不敢迎战,仓猝溃散。
这是郭子仪最得意的一战,也是成名的一战,然而胜机全得于一个险字,而且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也不足以为法,诸如此类的大大小小战役很多,郭子仪因而作了一番用兵的心得,藏在家中,秘遗子孙,李益是早年在郭威那儿看过的,大意无非是要后人不可死守兵法,要懂得活用,用时势来制宜,而且最标榜的就是一个“险”字。
说他一生勋业,全是得之于“险”
一个持这种论调的人,对于李益在河西的作法,应该是大加激赏才对,何以会对他横加贬词呢?
可是李益心中却充满了感激,知道这位老元戎是为他远祸免灾,消除人主对他的猜疑。
在郑州时,他也接到过郭汾阳的密函,也是叫他善自警惕,因为他的成就太辉煌了,以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竟能将强兵顽将在短短的时日中,控制于掌把之中,这是一项空前的创举。
以此类推,天下在握也并非难事,怎会不遭人主之忌呢?所以他建议李益最好是调任京官,跟太子多接近。把一切都公开,这才是避祸之道。
现在他还能有一点左右的力量,当为李益尽最大的力,刚接到信时。李益还笑他胆子太小。被人陷害得怕了,自己可不会那么胆小,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看起来,这位老元戎不但军事经验丰富,对做人为官之道,也已深得个中三昧,难怪他能荣膺王爵,备受天子敬重,誉为人臣之范了。
感激之余,他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话,向郭氏兄弟道:“老人家的教训实在是金玉之言,过一两天,我一定到府上去向老人家请安,恭聆教诲。”
郭勇笑道:“那倒不敢当,不过老人家很想念你,今天他没有来是怕你太麻烦,等你过了三朝,也正好是新春开元,你去拜年时,可得预先准备一下,到了我家,老人家就不放了,因此你最好另作打算。”
“一定,开了春,第一件事就是去向老人家拜年请安,那天是大年初二吧,我准定那天来。”
郭威笑道:“说定了,我就这样回老人家了,你可不能爽约。叫我交不了差。”
“不敢,不敢,与长者约,怎敢有违!”
“谅你也不敢的,至时不到,我就点齐家将上门来抓人,今天是你的吉期良宵,我也不多耽误你了。”
虽说是要闹一宵的,但是太子身为人君,自然不好意思太随便,听郭威那么一说,也就赞和两句后道:“十郎,照说你新婚期间,应该百事不理,可是你的事太多,父王可能在明天要召见你,因此我们也不多扰你了。”
他领头一走,其它的客人自然也只好走了,尤其是听说明天皇帝要召见,想必有很多秘密要予垂询,李益也得准备一下,就更不便多扰了。
送走了客人,李益深深地吁了口气,这些消息对他来说,自然是值得兴奋的。
但是也有隐忧,那就是太子的心性多疑而难测,将来在朝为官,恐怕还得多加小心,才不会招人君之忌。
想了一想,雅苹出来道:“姑老爷,时间不早了,爷可以安歇了。”
李益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卢闰英已经回到内间去了,只有雅苹一个人穿了身锦缎彩服,满头珠翠,居然也是盛妆,倒显得明眸皓齿,成熟多了,不像以前那副小鬼头相了。
再想到一年多前。初度破瓜,她的那副瑟瑟可邻之状,李益心头不禁一阵旌荡,忍不住用手指捏捏她脸颊笑道:“怎么,小丫头,你等不及了?”
雅苹的手中端着一个银茶盘,盘中放着一盅茶,噘着嘴道:“今天是你跟小姐的吉日良辰,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是跟着闰英过来的,有她的就有你的,她从此姓了李,你也是一样的!”
雅苹苦着脸道:“姑老爷,您做做好事,可怜一下我吧,这个盘子那么沉,我的手都累得不能抬了。”
“一盅茶就会把你累成这个样子,雅苹,你倒是越来越娇贵了。”
“天地良心,姑老爷,你随便叫个人来试试看,东西虽然不重,可是一直捧着,将近半个时辰谁也受不了。”
“什么?你捧那么久干嘛?”
“爷在一个人想事情,小姐吩咐过不准打扰,婢子只好站在后面等着。”
“唉,你真傻,我想我的事,你也不用一直站在后面呀,招呼一声也行,把茶放下来也行。”
“小姐吩咐过了,说爷在一个人静思的时候,必然是在思考什么极为重要的问题,一打断了就乱了,所以绝对不能打扰。”
“这倒是的,不过也不需要你一直在后面等着,你大大可悄悄的放在一边。”
“婢子不敢无礼,应在一边侍候的。”
李益笑道:“那来的这么多规矩。”
“是小姐吩咐的,小姐一向注意规矩,在卢家时,她就对下人管束很严,不准他们任意行动,乱了礼数”
“所以她把规矩也带过来了?”
雅苹道:“小姐说爷的公务有很多机密,人来客往,经常是商讨一些重要的事,所以更要约束下人守规矩。”
李益很感动道:“闰英想得很周到,这倒是很重要的。”
雅苹又道:“小姐说她刚过来,还没想着手理家,不便对下人过严,但是又不能放松,一开始没弄好,以后再整顿就不容易了,所以要婢子做个样子。”
李益笑道:“你家小姐理家的才能是一等一的,再加上你这个好帮手,将来家里的事我很放心,只是要你们多辛苦了,这幢宅第是太子赠送的,下人也都是拨过来的,恐怕要你们费心去好好训练一下。”
雅苹笑道:“爷言重了,这是我们应该尽的本份,何劳爷的吩咐,时间已经不早了,爷请进去安息吧。”
李益笑着道:“小丫头,小姐在房里不急,倒是你在外面急个什么劲儿?”
雅苹道:“不是婢子急,而是爷明天还要应圣上的召见。今儿不好好地休息,明天怎么会有精神呢?”
这倒是正事,李益也不再耽搁了,来到屋子里,红烛高挑,卢闰英还是一身吉服,坐在床缘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李益上前握着她的手,笑道:“闰英,害你久等了,而且我们这次的成婚实在太匆促。”
卢闰英微微一笑:“很够好了,皇家执事开道,东宫太子伴随迎亲,公主出嫁也没有这么光采,长安城里,恐怕还没一家嫁女儿有这种排场过,爹的嘴笑得一直合不拢”
李益轻轻道:“闰英,这份荣耀虽然得之不易,但是我并不以为光荣,你知道皇家的人,给你一份面子,却要你连十分的命来报答的,这还好?帝眷一隆,遭忌必多,树敌也多,不知有多少人想在后面推你一把”
卢闰英道:“可是有许多人宁可被人推下深渊,跌得粉身碎骨,也希望能站到那个地位上去!”
“是的,那些还没有站到上面去的人,才有那种想法,真正站到上面的人,只想如何能安安稳稳地退下来。”
卢闰英怔了一怔道:“哦,那么十郎,你呢?”
“我?”李益笑了一笑,满怀自信地道:“我现在还没有站在那个地位上去,只有推人的份儿,别人推不到我身上,所以我始终可以做个旁观者。”
卢闰英感到不解地道:“立朝为官,还有旁观者吗?”
李益道:“有的,宦海就像是个戏台,那些做官的一个个粉墨登场,杂技百戏无所不包,却没有那一出是演不完的,完了一出就得下台,把地方让给别人,只有看戏的才可以一出接一出的下去。”
“你就是那个看戏的?”
“可以这么说,但又略有不同,我是坐在看台上看戏,对戏台上的演出有时可以参与一点意见,叫那些伶人优伎如何演,或是那一个伶人合我的意,让他多演几出,那出太过沉闷,可以叫他早些结束。”
卢闰英道:“爷,你的口气太自大了,别忘了你坐的是一座危台、摇摇欲倒,何况还有人想把你的看台拆掉。”
李益道:“不错!你的这个比喻很有道理,任何一个掌理我这份事务的人,都是坐在看台上,而且这危台还必须自己建造的,有些人需要我帮忙,自然会帮助我建台,帮助我维持,有人则极力拆台想把我拖下来,好建立他自己的看台,我是拆了刘学镛刘老儿的,自然一定还有人想动我的主意,可是我不在乎,我这座看台的建台支柱很坚固,没人能拆得了的。”
卢闰英轻叹了一口气:“十郎,昨天晚上,爹还跟我作了一夕深谈,话题大部份是关于你的,他妨你今后还是稍事收敛,千万不要锋芒太露”
李益道:“我懂,可是我的看法不同,锋芒太露固然不妙,但太过藏敛吃亏更大,就以你父亲来说吧,如果他当时在河西不是太过于软弱,事事听人摆布,就不会被史仲义硬挤掉了。”
“史仲义并不能挤掉我爹,爹发现史仲义的背后是兵部在撑腰,才不跟他争了。那主要是朝廷的授意。”
李益道:“朝廷对各处边疆,采取了同一样的方法,但你爹却是第一个被挤走的,为什么别人不受到威胁呃?”
卢闰英顿了一顿才道:“我昨天也问了同样的话,可是爹的回答却很有意思,他说正因为他是第一个释去兵权的,还可以借此弄个好名义,内调京都,位列三台,也因为朝廷要安抚那些边帅,就必须会对爹诸多礼遇,以免生变,若是到了后来,朝廷掌握了大部份的实力后,雷厉风行,着令大家交出兵权时,就没有这么便宜了,弄得好的,最多解甲归里,弄得不好,恐怕首级都不保。”
李益又是一震,仔细地玩味了这番话,觉得大有道理,朝廷的意向确是如此,太子对自己如此优遇,要自己从事策划也是这一件事。
从这里看,他的老岳丈卢方倒不全是个草包,至少在某些地方,他的想法与看法都比人深远。
卢闰英忽又一笑道:“好了!今天可不必谈这些了。”
李益笑道:“对!对!我这个老婆实在娶之不易,费了多少的人力才到手,我也应该好好地珍重今宵。”
虑闰英被他拥着,红着脸上了床,李益忽又想起道:“那一对龙凤烛还没有吹熄!”
卢闰英道:“不必了,天色已经微明了。”
果然窗纸上已经微微泛白,李益不禁苦笑道:“春宵苦短,我这春宵还没有半点春光呢,怎么天就亮了?”
卢闰英斜瞥了他一眼道:“客人们已经闹得很晚了,你又在前面想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心事”
“不是心事,是我日后的重要大事。”
“再忙的公事,也不需要在洞房之夕去想它吧!”
李益苦笑道:“闰英,也许是我选的时间不对,可是我这个人一向有个毛病,心里面搁不得事,一件事情有了麻烦,我必定要立即思考对策,一直等把事情想通了,把对策想通了才肯罢休,也才有心情去做别的事,所以有很多人羡慕我捷才,有人佩服我临事不乱,眨眼之间,就能当机立断,天知道我在事先已经呕了多少心血。”
卢闰英道:“今天又发生了什么必得你费神苦思的事?”
“今天自然不会有事,但是我不能等事发生,必须防患于未然,只要见到一点征兆,就应该去思考一切的可能,把最壤的可能到如何,都先想好了决策,等到事情来临时,我就不怕了。像我在河西对付史仲义时就是如此,他的行动极其隐秘,事前毫不透露,我是在偶然的机会中听到了一点动静,立刻深思判断他的意向,以及他可能采取些什么行动,都作了一番探讨,判断,然后再从事部署,谋求对策,所以等他发动时,我早已成竹在胸,从容应付,也幸得如此,才算一切主动在握,不致反为所乘,造下奇迹似的成果”
卢闰英也渐渐地有了兴趣问道:“今天你又想什么呢?”
“今天我是在思索太子的态度。”
“太子不是对你好得很吗?”
“是的,可是我以前跟他接触很少,对他也不了解,今天总算在谈话中,对他有较深的认识。”
“我爹说太子英明果断,比主上皇帝能干多了。”
“能干是不错的,英明果断则未必,只是他机心深,疑忌之心较重,想得多,善于用人,也懂得用人,在这样的人主之下做事,有能力不会被埋没,但是锋芒太露,也容易引起他的忌猜,做事情很难。”
“那你打算怎么样呢?”
李益笑道:“晓得他是怎么一个人之后,我当然会有自处之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一品夫人的诰命,迟早会有你份的,而且你更可以安心的是这一辈子都会太太平平,风风光光,顺顺当当的。不必有半点操心。”
卢闰英也笑了道:“但愿如此,其实你的事我想操心也操不了,现在虽然你把问题想通了,但是天也亮了,你忙了一天一夜,还没休息过,快闭着眼睛靠一靠吧,回头还要打点着准备进宫呢。”
“那还早,今天不临早朝,皇帝老儿也要睡个懒觉,我想陛见总是下午的事,咱们都还可以睡一会儿。”
卢闰英道:“我不行,我得换换衣服去请安去。”
李益道:“忙什么,那是三朝以后开始吧。”
卢闰英笑道:“别的人家婆媳没见过面,总得有个两三天时间去相互熟悉一下,我却不同,婆母是我的姨母,早就认识了,老人家又是勤快的,习惯于早起,我应该在老人家未曾起身前侍候去,别惹她说新妇懒。”
李益笑了起来道:“这个你倒是不必去挂虑,母亲是最肯体惜人的,她要的是一个大家闺秀,能够为我们李家装点门楣而又贤德的媳妇,这两点你都够了,可不要你去井臼亲操,班大家立女箴四德为德容言工,也是为了官宦之家而立的,所以将德容放在前面,把妇工列为最后,也是这个道理,因此像你我这种人家,倒是不必去讲究清晨即起,亲侍汤水,那些事让下人个去做就可以了。”
“那我要做些什么?”
“打扮得整整齐齐,光光艳艳的,去陪她聊聊天,然后应酬一下客人,让上门的堂客内眷们都夸说一声新妇长得很体面,能干,会做人,就是老人家的乐趣了,娘现在最需要的是奉承跟巴结”
卢闰英道:“这两样还不简单,只要有钱有势,还怕没人来奉承巴结吗?这根本就是虚情假意,岂能作真!”
李益轻叹道:“你以为娘不知道这是虚情假意吗?可是她的想法却不同,她看得比谁都透彻,她说人在得意时,真的心的尊敬与假意的奉承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到了失意的时候,有的人根本绝足不来,有的人尊敬如故,这才看得出真假来。”
“是啊!所以才显得真情之可贵。”
李益笑道:“真情固然可贵,唯其得之不易,可遇而不可求,在一个需要温暖的人而言,就不能去等候真情,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最难耐的是寂寞,最苦的是冷落,所以她要我争气,求上进,争上游,使她能够不闲着,每天总有人来探望她,到那里都能受到隆重的礼遇优待,明知那是假的,却令人高兴。再说,若能长时间维持着权势不堕,始终有人捧着,真与假又有什么差别呢?”
“老人家倒是想得开。”
“岂仅是想得开,可以说是超脱了,她说人若是一辈子都能在假意曲承中,才是真正的福气,到了只有真情可倚时,已经够悲哀了,最苦的是屈己去假意奉承别人”
卢闰英笑道:“老人家跟我娘简直就是一种想法,只是老人家更为透彻,更为看得深,娘只是一味要强”
“她们原本是一类的人,所以从小在做叔伯姐妹时就很谈得来,只是岳母嫁到卢家,发达得早一点,娘嫁到李家,不幸先父早逝,她把全副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现在她终于望到了,大可以享享福了。”
“是的,不过娘在长安不会久住,她还是要回去的。”
“为什么?在这儿不是舒服多了?”
“舒服是一回事,但娘的想法又不同,她对我的期望很高,但也知道富贵不是一步可达,我目前的成就,她已经很满足了,只是在长安,她还无法得到她要的一切,我还没有站到最高位,虽然不至于要她去奉承别人,但有些时候,她不免有冷落之感。”
卢闰英道:“这是难免的,有几位国公爷的夫人,或是几位王爷老太君,不仅地位显赫,年岁身份也都够高了。自然要以她们为主。”
“但是如果回到姑臧的家里,就没有人比她更尊贵了,虽然我有个做过丞相的伯父,但那毕竟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官不如现管,比起我这个正在得势当权的官儿来,总要差一点,牛后鸡口,各有所就,但是娘跟岳母却都是宁选鸡口,不为牛后的人。”
卢闰英被他说得笑了道:“羞也没羞,你现在才做了多大的官,掌了多大的权,吹得那么响。”
李益傲然道:“官虽不大,势却不小。”
“可是你的权势都是在暗地里的,表面上却看不出来。若是在长安,深入究里的人还晓得一些,如果到了陇西,家乡人怎知道你是那棵葱呢?照官品而言,你不过从五品而已,比起你那伯父差个一大截呢,以官职而言,你挂名的只是一个刺史的副手,比七品县令百里侯大不了多少,有什么可资骄人的?”
李益微笑道:“你这话放在别的地方倒很有道理,只是放在我们陇西姑臧是不行,姑臧一郡,我们李氏是最大的一个姓氏,我们的家宅几乎占了半个城,县里有事要到我们的住处去,县太爷的轿子远在街口就要停下来,然后步行进来,因为我们李氏子弟,有一半是做官的,一半中的一半又都在长安做京官,你还怕消息傅不到家乡去?”
卢闰英原是跟他逗着玩的,故意偏着头道:“我就不信,我在长安当然是知道,可是像从前我若在河西,别人说你如何如何,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哦!为什么呢?总该有个理由呀!”
“理由很简单,朝廷定了九品中正法,分官为九等,就是定明吏序而知尊卑上下的,你说你的权势大,地位重要,但是你为什么不把你的官位想法子升高一点呢?”
李益笑道:“你别急,我也知道你嫌这身五品诰命太寒酸了是不是?”
“可不是?我在长安市上,随便抓一个来。也是三四品的前程,官儿在长安本就不稀奇。”
李益道:“姑奶奶,官儿要按年资递进的,你要嫁人说不定一二品里还可以拣出两个鳏夫来呢,只是齿牙摇落,须发斑白,都已半截入土了,你想在三十不到,二十出头的岁里去找,我这个从五品的官儿已经是沙里淘金,千百粒中,才找出这么一颗。”
卢闰英道:“稀罕,我爹的正二品却是一脚跨上去了,从来也没有按什么年资,一级一级地往上爬呀!”
李益道:“那又不同,你父亲是节度使任上内调,一方重镇,封疆武臣而调就文职,自然就不按品序了。”
“由武转文,不是一条升官的快捷方式。”
“没有的事,像你父亲只是个例外,天下九州有五十个节度使,朝中三公,却只有尚书、中书、门下三个缺,若是所有的节镇都想援例内调,还没有这么多的空缺去容纳他们,但他们也不会愿意内调。”
卢闰英笑道:“别人的问题不谈,还是谈你的好了,既然我父亲能破格一步而高,你的权势似乎还超过了我爹,为什么不能援例一下呢?”
李益笑道:“你这是存心抬杠。”
“就算是抬杠吧,你总也得说个道理出来,让我折服呀。”
李益道:“你父亲可以拔步飞升,是因为他以前没做过文官,曾是在声势赫赫的节帅任上内调,所以直接安插在中书省,没人会感到奇怪,出为将,入为相,这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
李益顿了一顿,又道:“至于我就不同了。我是正科进士,中式未久,应该一步步地来,是此其一,虽然建有奇功,也可以越序拔擢,但是一定要有能让大家都看得见的事实。”
“你以前做了那么多事,不都是功绩吗?”
“设谋搏杀鱼朝恩是一桩大功,只是不足以告天下,因为朝廷受权臣挟持是不公开的事,在长安或许还有人知道鱼朝恩的名字,但也很难清楚到他跋扈到什么样子,这固然是鱼朝恩掩饰得好,但,才了解到此人之跋扈,一般的百姓民众自然更难以得知了。”
“鱼朝恩掩饰其弄权,倒也说得过去,他怕锋芒太露,会激起天下人的反对,但朝廷为什么也掩饰其事呢?应该设法让大家知道,共起义师来清君侧,勤王保驾呀!”
李益摇摇头:“你有时很聪明,有时又太天真,这种事又不是光荣,说出去利弊兼有,也许会有人起而抗之,也许会有人投机去拥戴鱼某,岂非更助长他的声势了,这还是其一,至重者莫若使大家对皇室都失去了畏敬,纷纷自谋独立,就像汉末曹阿瞒挟献帝而胁令诸侯,结果宗室权将,纷纷自告独立,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那又得费一番大手脚才能一统,何况再统一起来,也未必会是唐室的天下!”
“这其中还有这样深的道理?”
李益道:“权势惑人,连一个官位都要你争我夺,亲情罔顾,何况是帝位呢?所以一个王室,不到万不得已,总不肯发出勤王之诏,拿本朝最近的事来说吧,天宝之乱,玄宗皇帝走避入蜀,斯时太子肃宗皇帝在灵宝即位监国,起兵勤王,乱平之后,迎回玄宗皇帝,国已有二君,玄宗皇帝只有退居为太上皇,逊居未央官。”
“这不对!我听说肃宗皇帝极为孝亲,虽然即了帝位,大小事仍是到未央官去请示,上皇病驾,他更是亲侍汤药,上皇崩,肃宗皇帝也就跟着驭天。”
李益笑道:“这些事我们并未目见,只是听说而已,但是即使他们之间亲子之情不变,但大势所趋,玄宗皇帝也必须逊位了,因为大权都已为一批新人所代替,而玄宗皇帝随侍入蜀又有一批旧臣,上皇如果还权旧臣,则新贵岂肯放手?如果启用新臣,则那些随驾入蜀的旧臣又将置于何地?总之,皇帝的家务事,往往牵动到国脉,是最难清理的,我们也只能姑妄臆测罢了。”
门外传来了轻叩声,那是雅苹在催促道:“天色已光,爷跟小姐请安歇一下吧。”
卢闰英看看纸窗,果然已天色大明,不禁笑道:“鬼丫头,天都亮了,还要歇什么?”
“可是小姐一夜都没合眼呢!”
“一夜没歇也累不到人,傻丫头,今儿是咱们来到别人家的第一天,可不能叫人瞧了笑话,说咱们是一对懒骨头,打面汤进来吧。”
雅萍应了一声,推开了门,提了把大铜吊子进来了,首先朝李益屈了屈膝;请了个很俏皮的安,笑道:“恭喜爷,恭喜小姐。”
李益见她又换了一件水红翻毛的小羔羊皮外氅,系了一条水红绫的腰带,身材比以前足足高了一个头,显得格外地俐落了,想起一年多前,在卢家初度破瓜,这小妮子的那股瑟缩可怜之状,心头倒是一荡,于是笑笑道:“雅萍,有什么好恭喜的?”
“咦!爷跟小姐谐了花烛,这不是大喜事吗?到明年再生上对白白胖胖的小公子,那更是喜上加喜了。”
李益听得笑了道:“怎么会生上一对呢,一般人都是生一个的,到你口中怎么多出一个呢?”
“好事成双嘛,生双胞胎的多得很呢,我家小姐也生上一对,不就是两个了吗?”
李益笑道:“你倒是想得好美,双生子虽然并不罕见,可也不是想有就有的,那跟遗传有关,必须要母系直系血亲中有过生双胎的。据我所知,卢家跟崔家没有这种遗传,要你家小姐一胎生两个的机会很少,不过我相信你说的话倒是大有可能。”
卢闰英红着脸道:“这是什么话?”
李益笑道:“你虽然只能生一个,可是有这么一个好帮手再凑上一个,不也是同样的一对吗?”
这一说把主婢两个都说得满脸飞红,卢闰英忍不住骂雅萍道:“都是你这小妮子,满口胡言,才引来爷的一篇疯话”
雅萍含笑不语,李益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卢闰英忙道:“十郎,你轻一点好不好,让人听见了,还不知道咱们这儿在做什么呢?”
李益笑道:“洞房笑话,这正是所谓的闺房之乐,有什么好怕羞的?”
卢闰英卸下吉服,雅萍把铜吊子中的热水注入铜盆中,端着盆跪了一条腿,让她就着洗了脸。
然后就穿著亵衣,坐在镜前开始从新施朱敷粉,贴上花黄,把头发梳成了一个高髻。
雅萍在后面帮着忙,李益倚在床上,看得十分有趣,等她整个地梳妆完毕,雅萍又打开箱子,拿出了早就备就的新衣,居然是一件孔雀翎缀在锦缎上织就的外衣,穿在身上点点闪耀,拖在后而还散着一大截,由雅萍为她牵着,真像一头骄傲而高贵的孔雀,为了耀示她的美丽,向人展开了锦屏。
李益看直了眼道:“妙!妙!妙极了,你这件衣服雍容华贵,恐怕在长安还找不出第二件呢。”
卢闰英笑道:“岂仅是长安没有第二件,天下也只得此一件,据说这是身毒国进贡的,那还是太宗皇帝的时候,我姑丈的祖先是他第一个谋士,世宗皇帝登基后,国势大盛,四夷来朝,因而才有了这件衣服。”
李益哦了一声道:“原来他们刘家是本朝初年刘文静的后人,那就难怪了。”
卢闰英道:“我姑丈没有开罪你,又说这个干吗?”
李益道:“你姑丈只是没有直接地整我而已,背地里不知整了我多少,他的那个族弟刘学镛更不必说了”
卢闰英笑道:“十郎,你说话要凭良心”
李益笑笑道:“我的消息不会错,刘学镛是最初对我攻击的人,到后来他看见倩况不对,颇有退意,则是你姑丈把他便拉住,至于真正想我下台的是谁,你想必是明白的。”
卢闰英知道是指她的父亲卢方,不禁低头无语,李益笑道:“你不要以为我说这些话是在记恨,我心中一点都不恨他们,相反的还很感激他们。”
这下子轮到卢闰英不懂了:“你还感激他们?”
“是的,溯本穷源,他们虽然一方面在打击我,一方面也是在成全我,若非我到了一趟河西,我怎会有今日的机缘;若非他们极力想轰我,我又怎么能有机会把刘学镛的一切都接收过来”
卢闰英笑道:“你也不必感激了,我姑丈说只要你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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